同时,一并涌入大脑的还有昨晚得知的残酷事实。
一瞬间元幸又想哭了。
那个他十分爱的奶奶走了,以后再也没人给他捏小兔子模样的馒头了。
刚吸了吸鼻子,就听到了开心先生的声音:“小元幸又想哭了?”
“没,没有的。”元幸的嗓音还哑着,他翻了个身,脸冲着墙面,好不让王愆旸看到自己又红了的眼眶。
但即使避免对方看到自己的丑态,悲伤的情绪还是止不住的,他的眼眶越来越红,逐渐又流出眼泪。
王愆旸叹了口气,似乎想到母亲刚刚去世时的自己。
亲人的离别是件无法阻止的事,就像时间永远向前走无法倒流一样。
母亲刚刚去世那几日,王愆旸人前将腰板挺得笔直,人后也是像元幸这般,躺在自己的房间嚎啕大哭。
但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时间会冲淡一些,死亡带给人们的真实性其实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流逝的,嚎啕大哭的情况也只会在亲人离世的前几日,更何况看着白事酒桌上大快朵颐的宾客,脸上好似一点悲伤也无,那时候王愆旸总觉得这场葬礼并不像一场葬礼。
葬礼结束后,王愆旸返回了往日忙碌的学习生活中,却发现,只有在想到母亲时才会意识到母亲已去世了,其他时间好似根本忘却了这件事一样,只有在想到时才会觉得悲伤。
不过毕竟那时候的他已经十几岁了,他独立得早,十几岁时也比同龄人的心智成熟得多。
而元幸到底也只是个小孩子。
王愆旸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他取了元幸的毛巾,热水打湿后拧干,坐回元幸床边。
小床铺塌陷了一块,王愆旸拍了拍元幸的肩膀。
“小元幸。”
“……嗯?”元幸捂着脸闷闷地应出一声。
王愆旸轻轻摁着元幸的肩膀,把他像咸鱼一样给翻了过来,然后拿毛巾给他擦着脸。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啊。”王愆旸转移着他的注意力,“想不想出去走一走?”
温热的毛巾在脸上擦拭着,柔软得仿佛想要抚平他的伤口一般。
元幸用微肿的眼睛看着王愆旸,对方眉眼弯弯,认真的眼神里带着关切,唇角带着笑意,专心地替自己擦着脸。
没得到答复的王愆旸又问了他:“看什么呢小元幸?”
元幸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红着眼眶抿了抿唇:“开心先生,你,你鼻子上有个小黑点……”
似曾相识的台词,王愆旸笑了笑:“嗯?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嗯……”元幸又是闷闷的一声。
“那你想起床去外面走走吗?”王愆旸问,“今天过年第一天,外面可热闹了。”
元幸的目光从王愆旸鼻子那颗痣上挪到他眼睛上,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地同他对视着。
突然王愆旸的手机铃声响了,他忍不住侧头看一眼。
元幸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些许。
昨晚的侧脸只是一个剪影,而此时此刻眼前这个侧脸有长睫毛,好看的眼睛,高挺鼻梁,唇角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元幸眨了眨眼,心脏一跳一跳,里头暖融融的。
王愆旸那边接起了电话,是家里打来的,说他除夕夜不回家也就算了,这会儿催他大年初一赶快回家,说是下午会有亲戚来。
“我现在有事。”王愆旸皱了皱眉头。
看得元幸也跟着皱了皱眉。
电脑那头的王暨楠十分不悦:“有什么事儿比得上和家人在一起?大过年的。”
这话听得王愆旸一笑:“您也知道大过年的要和家人在一起?”
他母亲还在世时,很多个新年都是母子二人度过的。
“王愆旸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父亲的?”王暨楠的音量一下提高了不少,吵得王愆旸把手机拿得离耳边远了些。
等他闭了嘴,王愆旸这才将手机拿到耳边:“有,但是我今天的确有重要的事情,等我忙完了会回去的。”
说完就挂了电话,转头笑着看元幸:“要出去吗小元幸?”
元幸的手缩回被窝里,捂着心头那处暖融融,想了想,点点头。
“嗯。”
大年初一,街上热闹非凡,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两人刚刚吃了早饭兼午饭,肚子都圆滚滚的,此时的步子都放慢了不少。王愆旸拉着元幸走在人堆里,紧紧地牵着他,生怕他走丢了一样。
一高一低,帅气和可爱的组合,引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
但最重要的还是两人紧紧相牵的手。
当今社会对同性恋的包容度虽然高了不少,但依旧没有普遍接受。
王愆旸活得明白,而且年纪大了,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奇怪的目光。元幸则因为活得懵懂,年龄尚小,自然也是不会理解。
听起来是好事,说起来又像是坏事。
但无需在意纠结过多,他们想要的,只是天天开心,过得幸福。
今天说是王愆旸带着元幸出来走走,但实际上王愆旸也不知道到底去哪里为好,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转悠着。
一阵冷风刮过,元幸打了个喷嚏。
“冷了小元幸?”王愆旸抓紧了他的手,另一只手把他的棉服拉链又往上提了些,帽子朝下拽了些。
“有,有一点点的。”元幸的声音瓮瓮的。
正巧两人路过一个小服饰店,门口的架子上摆着一排又一排的围巾。
元幸那条红格子围巾是在王愆旸得知他奶奶去世那天晚上被风吹走的,这么十多天过去了,一直没来得及再买新的,而王愆旸也疏忽了这点。
他昨晚来时带了围巾,但今天出门急,围巾搭在沙发上忘了带出来,不然那条围巾肯定是要围给元幸的。
看着元幸空荡荡的脖间,王愆旸拉着他走到服装店门口。
往日里他做的不够多,不够好的地方,从今天开始,都要一一补上。
“再给你买条围巾吧小元幸。”王愆旸翻着架子上的围巾,看着花色款式和料子。
他拿起一条黑色的粗毛线围巾在元幸身上比了比,摇头:“太老气了,不行。”
然后是一条蓝色的:“不行,看着就冷。”
黄色的比在脖间:“太土气了。”
粉白蓝格子相间的很可爱,但元幸自己摇了摇头。
王愆旸这才意识到是给元幸买围巾,他自己倒是挑得很开心。
“你喜欢哪条啊小元幸?”
元幸犹豫了一下,踮起脚,伸手扯了扯高处那条红色的,下摆处带着好几个绒球球的围巾。
“好。”王愆旸伸手把这条围巾给拿了下来,围在元幸脖间,点头,“还是这个好看。”
买下这条围巾后,两人又在店里转了转,王愆旸又给他买了新帽子和手套,帽子也是元幸亲手挑的,和他之前那顶也很像,顶端都有一个小绒球,看得出来元幸十分念旧。
而手套则是王愆旸给他挑的,外头是各色布料拼凑起来的,上面还有一个小狗的刺绣,手套里头是毛乎乎的绒里,套在手上十分舒服。
元幸明显也很喜欢这身新行头,总是忍不住用带了手套的手去摸另一个手套上的小狗刺绣。
旁边一个拿着杯奶茶的小孩风风火火地跑过,一个没留神撞在元幸身上,奶茶洒了他一身,湿哒哒地朝下滴。
元幸低头看着,表情是说不出的尴尬。
“回,回去的吧……”元幸小声说,“衣服都湿了的。”
这件深蓝色的棉服也陪了元幸好几年,穿得起球,颜色也发白了些。
王愆旸本来想说句好,但一想两人身在服装店,为什么不再买一件新的呢。
元幸拒绝了,有些不好意思:“不,不用了的开心先生,回家,回家洗一洗就好了的。”
但王愆旸还是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试了好几件,最后看哪件都觉得好看,一高兴就全买了。
而元幸最开始本来拒绝着,此时穿着新衣服表情也十分乐呵,毕竟小孩子最喜欢的就是新年的时候穿新衣服了。
王愆旸又向店员要了一个袋子,用来装元幸的旧棉服。
被泼上奶茶的那处布料已经变得黏黏腻腻,王愆旸看了几眼后,将衣服折叠放进袋子里,然后转头问元幸:“小元幸,想喝奶茶吗?”
元幸自然是没喝过的,疑惑问:“奶,奶茶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