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三人听见了另外一个“保安”的脚步声。
“啊,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有混蛋伤害了我。”
“有几个混蛋伤害了你呢?”
“有两个混蛋伤害了我。”
“啊,我会为你报仇的。”
三人下楼的时候,二十层和二十一层之间,进行了一段不知该说机械还是有趣的对话。“为什么是‘两个混蛋’?”许易行问。“你笨啊,因为我没冲它动手嘛。”墨老师说。许易行挠了挠头,傻笑说:“对哈,你不是混蛋。”
三人下到十九楼,看见一个佝偻的背影正守在电梯门处。那家伙一手拿着断刀,一手扒拉电梯门,把门掰出了一条缝。电梯井中的情况透过歪歪扭扭的门缝显现出来:钢索微微震动,其发出的响声说明楼上有“人”在用利器切割。而方才,这金属摩擦的动静被保安们剖门的动静掩盖了。
颤抖的钢索让墨墨的脸色更加难看。她抹了一把脸,试图把眼前浮现出的想象赶走。
虽然大家已经把脚步放得很轻了,但面对电梯的那背影还是察觉到了“入侵者”的存在。它忽地甩过头来,脑袋牵连着骨骼松散的脖子,脖子再带动整个身子转过来。这是个看上去全身骨折的家伙,无精打采,步伐摇晃,像随时能跌在地上摔碎。此物的骨折处遍布全身,甚至不只是关节,连脸上的骨头都有点错位。想来设计者的原意并非制造一个畸形人,因为路之尝试在脑海中将这人的骨头正常化,发现他的模子实际上是个样貌不错的青年。
与那人面海星不同,十九楼的保安并非未完工的产物,而是艺术设计在执行环节崩坏的产物。他的皮肤不是有待填充的石膏色,是属于人类的正常肤色。用提线木偶来形容这位失败品颇为恰当;木偶说不逼真也挺逼真,毕竟他身上没有栓线,行动自由;只不过技术失误造成的残疾不免让他显得猥琐。
“借过。”许易行举刀指向提线木偶,说。
提线木偶最开始一脸茫然,没反应,待得对方三人挪到了下一个楼梯间,他才嗷地叫了一下,矮身,皱起鼻子,做出犬类预备攻击的姿势。上身压低,“木偶”摇摇晃晃的前肢接触到了地面,直至四肢着地。他蜷起两手,配合着喉咙中的“咕咕”声,右拳刨了刨地面。
路之和许易行对视一眼,两人心有预感,同时抬手,让匕首和大刀在三人身前形成叉形。提线木偶果然铺得极快,要不是被匕首和刀子叉住了头,这会儿他就该直接压倒其中一人的身上了。这位人不人狗不狗的仁兄力气很大,路之和许易行配合着架住他,两人都腾不出手来。
“墨老师。”路之侧头看了看墨墨,说,“我这里有绳子。”
许易行和提线木偶比谁眼睛大,没转身,咬着牙笑笑,替路小朋友补充说,“抽死它!”不等他翻译,墨墨把她看中的瓷瓶放在脚边,取下路之肩上的绳子,紧了紧双手。随即墨老师放出鞭子,抽得提线木偶腾空飞起,被迫来了个后翻。
看起来不堪一摔的提线木偶并没有散架,不过脖子上的脑袋又往左歪了一些,再摔一下有望身首分离。
可惜墨老师穿越到的地方并不是武林,否则她使鞭子的天赋就不会被埋没了。
“嗷——”提线木偶说。
人的第一反应是它摔疼了在哀号,但三人很快意识到它其实是在求助。“外援”是二十一楼被海星先生请下来的那位,此时他站在楼梯上,双臂环抱,下颌抬高,居高临下。
和“人面海星”和“提线木偶”相比,这一位的形态已经脱离了怪胎的范畴了。从美术和实用的角度,他的制作者十分成功,若非大叔脸的下巴上有一个功能近似马赛克的红叉,三人都要以为他是这栋楼里的真人保安了。
红叉很引人注目,墨墨凭借自己的好视力仔细看了看,见到红叉旁边的像素很低,似乎是制作者有意把他的下巴抹去。而抹去的原因,墨老师判断,则是由于他下巴上长了一个“瘤”。瘤总归不是人刻意安上去的,怕是三维建模师眼见即将成功,心里激动,手一抖,就在模型的下巴上拉了一坨不太好修复的肿块出来。
除了外援“保安大叔”,让人头疼的是,女记者带着摄影师、随行导演和一大波热心观众上来了。十九楼没有太阳花,路之、墨老师和许易行也没有豌豆射手的天赋技能。
第24章 chapter twenty-four
除了来自上级的压迫,此时提线木偶的“心中”还多了一层对人类的恐惧。木偶缩着肩膀,先是盯着红叉保安往后退,等到楼梯口聚满了人,它再往与女记者相反的方向闪躲,于是渐渐贴在了墙上。
“你们好呀,我们还是见面了。”女记者笑道,“真是累死我们了。”她回头摸了摸被提线木偶和红叉保安吓住了小孩,安慰说那两个怪叔叔都是假的,不会吃人,你不要哭。小孩抽了下鼻涕点头说“嗯”,女记者拍拍他的背,骗说:“乖……你在家里总不会没有玩过全息游戏吧。”
把小孩推到随行导演那边去后,女记者让摄影师调好机器,她要开始继续做节目了。
热心观众门自发组成包围圈,把路之、许易行、墨墨三人和女记者圈在一处。
离得近,墨墨看见女记者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梨涡:“你刚才砸了我一下,到现在我都很疼呢。唔,你觉得我有没有必要回你一下呢?”说着她拽过墨老师手上的花瓶,比划了一番,“我想你是不会有痛感的。唔,如果砸烂你的脑袋,我们的观众会看见什么呢?虚拟世界的造物主填充你们的是内脏还是稻草呢?”
哐当哗啦,女记者松开手,瓷瓶落在地上,碎成大大小小的几部分。
一块最尖利的瓷片被捡了起来,旋即瓷片尖端对准了墨墨的眼睛,墨墨下意识闭眼。许易行挥开女记者的手,忍住了踹人的冲动,牙缝中“你滚开”三个字让对方怔了一下。接着女记者微愣的表情变成了喜悦:“看啊,人类的情绪反应在他们身上有多么明显的体现啊。人创造了人,我们的世界,人创造了人。曾经的那个青年是多么伟大,他的创造让他成为了历史中永远不会腐朽的一颗星,成为了时间长河中永远不会消逝的一抹光。那颗星星、那抹光亮,会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哦,对呀,他为我们创造的,其实是第二颗太阳。”
女记者越说越飘,随行导演提醒她“可以了”。
“解剖吧,”女记者把瓷片贴上墨墨的眼皮,自言自语道,“剖开看看,我真想剖开看看。”正要动手,她又瞥见了许易行手拿的刀,“哎呀,如果接下来要切骨头的话,刀子的锋利程度可不是这个破瓦能够比的呢。”路之偏头一看,见得许易行之所以放任对方在墨墨脸上比划,是因为他的手脚被马赛克锁住了。
一根根掰开许易行的手指,女记者开心地把大刀据为己有。
“哇呜,好重。你刚才拿了那么久,不累吗?”
许易行没回答。回答她的是路之的匕首。匕首横横扫来,女记者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瞬间便躺在地上了。一只高跟鞋滑了出去,女记者面露窘迫,避免看见别人的表情,保持低头的姿势,默默将高跟鞋捞回来穿上了。
摄影师看了看随行导演,导演叫他不要停,如实记录。
“你……”女记者职业性的笑容被摔碎了,回避镜头的同时爬起来揉腿。而后她下意识找手机,路之没给她这个时间,一手扳住她的肩膀,一手把匕首最锋利的地方对着她的脖子。
观众中涌起一阵躁动,有人打开应用给路之拍照,恐惧又兴奋地在他的照片上涂鸦。路之“挟持”女记者,本就没打算威胁观众,让观众让出一条路来;他纯粹是心烦,觉得有必要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这位敬业的女士,其实我的匕首比你们的手机快很多。
女记者向后躲,不小心崴了脚,以比刚才更难看的姿势倒了下去。路之顺势蹲身,匕首紧贴对对方的皮肤;刃口无眼,记者白皙的脖颈上被划出了血痕。几个观众冲上去拉路之,随行导演却向众人做了个“等一等”的手势,随后再一挥手,叫摄影师拉近镜头,特写记者的脸。
“我们不禁要问,人类真的已经能够将虚拟人为己所用,而不会受到伤害了吗?”随行导演为节目画面献声,配旁白,“巴利先生,我们诚挚地邀请您,下一期在我们的演播厅做客。都是老朋友了,你最喜欢什么茶,我们再清楚不过了哦。”导演的眼睛中有光,令那女记者感受到了死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