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不妨就在这里说,扎比尼夫人。”C夫人莞尔一笑,“我猜……你不是要问有关布洛涅城堡的事情?”
“不完全是。”
“果然,你是个聪明人。我稍加提点就猜到了大半真相。那么,你不害怕吗?”她探究地望着她,“你的丈夫是一个杀人狂魔,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怕。”艾德文拉承认道,“但我也并非善类。”
C夫人微微睁大眼睛,旋即露出玩味的笑。
“您认识洛佩兹吗?”
“洛佩兹……当然。”C夫人扬起手中的扇子指了指城堡的大厅,“那是她在这里所用的化名。怎么,她现在还叫这个名字吗?”
“她和查蒂隆仅仅有过一段风流韵事吗?”艾德文拉沉声问。
“她和很多人都有过桃色绯闻。”
艾德文拉上前一步,她比C夫人略高一些,因此她轻而易举就捏住了对方的下巴:“她曾经扮演过的角色是不是如今你所扮演的角色?”
“扎比尼夫人——”
“她是不是也曾经对另一个无辜的女孩吐露一些暧昧不清的线索,让她被可怕的幻想吓得瑟瑟发抖、几近崩溃?”她问道,“你是不是也曾与查蒂隆有过一段情/事,但最终被他抛弃,就如可怜的洛佩兹一般?”在C夫人因惊愕而放大的瞳孔里,艾德文拉看见了自己缩小的面孔,“你们都很相似,是风韵犹存却年华不再的贵妇人;我和她们也都很相似,是你们眼里孱弱可欺的羔羊——发生在布洛涅城堡里的凶案不是查蒂隆一人所为吧?你们也是帮凶。”
恶魔之眼烫的惊人,这是那个真正的恶魔在警告她收敛,但艾德文拉咬紧牙关没有露出一丝怯意。
“你都知道了……”C夫人小声说,“但还不够多。”
“我很快就会知道更多东西。”她松开对方的下巴,并且轻轻揉了揉自己留在上面的红印,“你可以转告查蒂隆,和其他等着看好戏的人:我从未输过一场游戏,这场也不例外。”
第80章 Chapter 79
是夜,艾德文拉被一阵含糊的哭声从梦中惊醒,但等她支起身子侧耳细听时,哭声又骤然消失,变成了远处传来的隐隐绰绰的吵闹声。
艾德文拉拉开窗帘,布洛涅城堡居于半山腰,因此她居高临下看见小城中心广场那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她摇铃,等了许久才有一个粗使女佣走进来:“那里发生了什么?”
“有一位女客在参加宴会后不慎醉酒跌入河中,不小心在河底的石头上撞破了后脑勺,被捞起时已经溺毙了。”女佣垂着眼睛,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艾德文拉微微失神:“是我们的客人吗?”
“是。”
C夫人?
“别的佣人去了哪里?”
“去广场上祭奠死去的亡灵了。”
“我知道了。”艾德文拉挥退女佣,“你走吧,不要来打扰我。”
女佣鞠了一躬离去。艾德文拉披上一件晨衣,将枕头塞进被子里装作有人睡在这里的样子,然后她拿起烛台,赤足悄无声息地往楼下走去。
银色的钥匙在她手中闪着微光,当她踏上通往地下室的狭窄楼梯时,方才惊醒她的哭声又一次响了起来。绵长哀戚,夹着广场上隐约传来的挽歌更显得格外阴森。
那扇黑色的铁门就在她面前,艾德文拉犹豫了一下,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
门开了。
是一条更幽深、黑暗的长廊。
艾德文拉裹紧晨衣、举高烛台,让烛光照亮更远的地方。哭声愈发真切,前方左手边似乎有光亮——
“啊!”
“求求你,别杀我!”
她们同时叫出了声。艾德文拉是因为惊讶,而那个女人则是因为恐惧。
“你是谁?”
“你又是谁?”
这座地宫被二十棵点满蜡烛的金树照亮,其中心是一座背对她的王座,王座正对着的是一只巨大的铁笼,铁笼里关着一个女人。
艾德文拉走上前,从地宫里穿行而过时她闻到了一丝预示不祥的腥臭味,等她来到铁笼跟前的时候,她才发现被关着的女人有一头梦幻般的金发和雪一样苍白的肌肤,像是北欧神话里走出的——
“你是他的第五任妻子,来自丹麦的那位。”艾德文拉急促地喘息着,“你还活着?在这里……”
“你是我继任吗?”女人的手死死攥着铁栅栏,浅色的眼睛睁得滚圆,“快跑!趁你没有上钩,趁他没有收网,快跑!哦——恶魔之眼……太迟了。”她猛地退回到阴影里,贴着墙瑟瑟发抖,“我记得,当我奋力挣脱跑向城堡大门时,它突然变得滚烫……我昏了过去,醒来时就被带到了这里……”
“你想要逃跑?那你已经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吗?”
“我没有!”女人小声叫道,“我只知道他要杀我……我像你一样来了这间地下室,但是他的上一任妻子已经死了,这个笼子是空的。我看见了她们,被吓得半死,顾不得多想就急着逃跑……”
“它们?”
女人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她的背后。
艾德文拉回过头,待看清身后的东西后,她手里的烛台砰然落地发出一声带着余音的回响,烛火骤然熄灭。
“小点声!”
王座上摆着一具穿黑色礼服、戴铁面具的骷髅。环绕王座的是六具水晶棺木,第五具是打开的,第六具尚未完工。
“那是我的,和你的。”女人幽幽说道,“别上前看,他的亡妻们都躺在里面,面色冰冷、毫无生机。”
“查蒂隆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到死都不会知道。”女人的声音里透着绝望,“我在舞会上遇见了一个迷人的男人,他用甜言蜜语把我哄得团团转,我们跳了一支又一支舞,喝了一杯又一杯酒。后来,查蒂隆将钥匙和项链交到我手中,说自己要出去办事。在下一次舞会上,我吻了那个男人,和他上了床……第二天午夜,我来到这里,却一眼就看见一具横陈的女尸。我被吓坏了,我一心想要逃跑——这就是我的故事的全部。”
“后来你就一直被关在这里?”
“你还没有做出背叛他的行为,是吗?”女人颤声问道,“但你迟早会抵挡不住的……那一天就会是我的死期。”
“他在一个新妻子背叛他的那一天杀死前一个妻子?”
“我猜是这样。”女人泪光盈盈,“因为我看见的那具尸体……还在流血。”
艾德文拉打了一个寒颤。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我听见他们在唱挽歌了。”女人仰起头盯着天花板,“是谁死了?”
“我害死了一个女人。”
“她向你泄了密,是吗?”女人哆嗦了一下,“我也害死了别人……在第一场舞会上,一位和我跳舞的男客暗示我最好和异性保持距离,当天午夜,捞尸人从河里捞出了他的遗体。这是查蒂隆的手笔——高贵的泄密者全都成了河中亡魂,低贱的则被潦草地扔到那里。”
她扬手一指。艾德文拉循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才看见靠墙角落的地上有一道被支起的活板门。
她的心脏为安娜感到了一阵刺痛:“前两天……是不是有一个女仆被带到这里来?”
“是的。被扔下去时她还活着,还能动。”女人看了看她的眼睛,“你不必为他们感到难过,你连自己都未必能保得住。”
艾德文拉攥紧了手:“查蒂隆凭什么这么嚣张?连出身显赫的客人都敢杀。”
“因为敢拦在他面前的人都死了。”女人回答,“这到底是有人装神弄鬼,还是真的有鬼,就说不好了。你知道吗,布洛涅城堡的怪事一直在发生,四百年间没有人能破解这个谜题……查蒂隆固然是蓝胡子,但之前的那些传闻又作何解释?”
抢在聚集在广场的人回来之前,艾德文拉溜回了自己的卧室。她将钥匙放回原位,先去沐浴洗去在地宫里沾染上的异味,然后走回床边,从枕头下抽出《十日谈》。
想了一会儿后,她按照拉斐尔的话将书竖放在窗台上。
夜风幽凉,窗帘忽的微微一动。
“扎比尼夫人,”拉斐尔翻窗而入,他依然带着那副面具和轻佻的微笑,“你果然召唤我来了。”
艾德文拉不做声,指了指自己身边空白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