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端仪长公主慢慢地走,一边走一边轻叹:“若是朝阳真的屈服也罢了。远嫁秦国……”
她说着忽地看着秋意萧索的花园出了神。沈静月不敢打扰她的遐思,只能在一旁等着。
眼前的端仪长公主面上神色恍惚,像是想起了很久远很久远的事。这种神情她只在那一次端仪长公主呕血昏迷中见过。
她不安地看着这位传奇的美人,不知道她到底想起了什么往事。
“唉……”端仪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秦国……为何不能与我们大周好好的呢?”
沈静月试探问:“皇祖母,您去过秦国吗?”
端仪长公主看着眼前的沈静月良久不语。眼前的人儿是她的血脉,与她太像太像了,看着她仿佛能看见几十年前的自己。
那一年,她年纪还小,风华正茂……
“去过。”端仪长公主淡淡道,“可是那已经是很久远的故事了。”
她不再提,沈静月便不敢再问。
此时秋风吹来,落叶簌簌,飘洒了整片天际,纷纷扬扬,犹如落了一片雪。
端仪长公主轻声道:“月儿,你看,这是从秦国吹来的北风。秦国,下雪了。”
沈静月看去,天穹空阔,寒意拂面。
端仪长公主愣愣的,落下了两行清泪。
……
千里之外,秦地。
飞雪漫漫,天地一片苍茫。空阔的雪原,延绵起伏的山脉如龙蛇,江河都盖上了厚厚一层冰雪。
恢弘却苍茫的秦国皇城一片肃然。
飞雪如鹅毛,一层层将略显粗狂的城墙,宫殿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宫人仿若都消失了一般,不见了踪迹。
天地昏暗,唯有在一处高高的楼阁上,清脆的银铃随着寒风吹拂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而楼阁中最后一层,火光明亮,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盘膝坐在窗前。
风雪吹了进来,一下下扑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
那老人五官十分犀利,即使有了岁月痕迹,但却能看出年少时的英俊与那岁月磨灭不了的锐利。
他看着满天飞雪,慢慢道:“端仪,你看,下雪了。那一年你站在这儿。我问这秦国的雪与你周国的雪有何不同?你说,因为有我在,便是什么都不同了。”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当初的誓言?还是……你早就忘了我?”
第二百三十七章 他的身份
风雪呼呼,自北向南一路席卷而去。曾经的爱恨情仇都被吹散。
“父皇。”不知何时,一位着玄黑绣着金丝龙袍的年轻男人到了楼阁门口,恭恭敬敬地问候。
老人依旧看着雪,头也不回地道:“叫我父皇做什么?我现在是一个已‘死’的人。”
玄黑龙袍男子走了进来恭恭敬敬道:“可是父皇您不管怎么样还是我的父皇。”
老人冷冷道:“是吗?说吧,你今日来是为了什么事?”
眼前身穿玄黑龙袍男子是秦国当今的皇帝龙华天,而这位老人则是前几个月被宣布“薨逝”的老皇帝。
龙华天道:“最近得到消息,周国要与秦国议新的盟约,还要和亲。”
老人冷冷道:“这又不是很难决断的事。你这点小事都看不透,辛辛苦苦得到这个皇位又有何用?”
龙华天对老人口气中的嘲讽恍若未闻。他盯着老人,慢慢道:“这事当然很容易决断。父皇一向知道我的野心。只是我听说一个人藏在周朝。”
“谁?”老人问。
龙华天目光中流露出阴沉:“龙墨炫。”
背对着他的老人肩头微微一动,缓缓回头。
“他没死?”老人声音略高,带着微颤,“不是被你设计陷害在雪荒原了吗?那五万精兵,回来不足两万人……”
龙华天盯着老人,冷冷道:“我也以为他死了,还派人去雪荒原三趟,可是都找不到他的尸体。”
老人手微微颤抖起来,良久,他哈哈大笑:“好!好!好!”
他说了三个好字,但却不知道到底是夸什么好。是夸龙墨炫未死好,还是反讽龙华天去寻人的浪费时间。
龙华天看着老人,眼中的怒意一闪而过。
龙华天继续道:“听说周朝的万寿节发生了宫变,有一位神秘男子手持银枪带着东宫三千精兵破了景王叛军三万人。”
“这像是他。”老人淡淡道,“这个世上,能领兵如神,又能战的人只有他一个人。”
龙华天道:“父皇也觉得是他吧?看来我猜的没有错。他就在周国。现在就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为周国所用。”
“你,怕了吗?”老人冷冷笑了起来,“他在秦国你就斗不过他,一直在设计的打压,陷害他。如今在敌国你又怕他被人所用。华天,你的心胸注定你将来会失败。”
龙华天冷冷看了他一眼:“父皇自然觉得此人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赐他国姓不是因为他功高震天,而是因为他是你在外流落多年的孽种!”
老人淡淡问:“你都知道了?”
“自然知道了。”龙华天笑得很是冰冷,“他的相貌与父皇年轻时多像!父皇当所有人都是瞎子吗?还有,为何我要针对,陷害他?因为我知道总有一日父皇会将他取代我。在父皇的眼中,龙墨炫才是你最完美的继承人。”
老人面对指责始终不语。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今天的后果。
他淡淡道:“是,所以你不惜拿着秦国几万条人命去陪着他送死。华天,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件事将来大白天下,你皇位还能坐稳吗?你就算杀了他,杀了我,你一样没有办法拥有人心。”
老人看着这高高的楼阁,道:“你将我囚禁在这无人知晓的听风台,将他驱除出秦国,你可曾安心过?你可曾一日有安眠过?”
“这就不劳动父皇担心了。”
龙华天冷冷转身:“父皇就好好在这里度过余生吧。最好亲眼看着我亲手杀了龙墨炫。也许到了那一天,父皇才能安心闭上眼,或者是带着不甘心离开。”
他说完离开了楼阁。
老人看着窗外,飞雪漫漫,天地都仿佛模糊了界限。
他静静看着,幽幽道:“龙墨炫……炫儿,你会回来吗?”
……
朝阳公主病好了后便请旨要去明觉寺中祈福。皇帝觉得有愧她,便允了。淑妃想要陪伴,朝阳公主婉拒。
而此时,沈府沈太君六十寿宴将近,整个沈府热闹起来。往来亲戚陆陆续续赶来京城为沈太君贺寿。
沈静蓉与二房王氏一起操持着。沈静蓉头脑条理清晰,精于心算。对于往来谢礼,她脑中过一遍便算得清清楚楚,王氏轻松不少。
不过谢礼好算,人情难算。更何况如今还有沈安平一家几十口人的花销与来者不善的目的。
沈静蓉对二房王氏道:“如今三叔公一家几十口,吃穿度用,二婶你看从哪儿出?”
二房王氏心虚,道:“这事应该问问老太君。”
沈静蓉柔柔道:“我觉得老太君这几日忙着斋戒也没什么空理会。不如这样吧,二婶做了主,我好对下人有个交代。”
二房王氏犹豫了。她是主持沈府中的中馈。每个月都有固定的额度。这沈安平突然来,是算在中馈中还是算在特地拨出来的寿宴的款子里?
她拿不定主意。若是算在特地拨出来的款子里,她觉得以沈静蓉的精明一定是不可能的。可是若是算在这一季的中馈中,她私下能拿的体己肯定是少了许多。
沈静蓉此时又道:“二婶是不是因为钱为难?要不用我的体己出点?”
“这哪儿能?这不是笑话吗?”二房王氏赶紧阻止。
哪有一家世家豪门有这个脸用未出阁闺秀的体己钱呢?这就和欺负孤儿寡母一样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二房王氏讪讪道:“这先用中馈出吧。我再去问问老太君。”
她说完就赶紧走了。
沈静蓉等她走了,这才冷冷收回目光。
此时夕月悄悄上前来,低声道:“二小姐,沁书少爷给您送了一副字画,说是他今日写的,让二小姐品评一下。”
沈静蓉看也不看一眼夕月手中的字画,冷笑道:“穷书生就是穷书生,一根金钗都送不起。拿下去随便放着,去我书房拿我的撒金宣纸,就说是我这几日让人寻的,特地给沁书少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