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别忘了，这几批细米都是通过我们迎顺运行运来京城的，将来出了事，我们南宫家和你们沈家第一个逃不了干系。”南宫羽神色沉沉，没有一点笑意，“只能说这背后之人是要我们死无葬身之地啊！”
沈静月此时面上已经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才好。她已经麻木了。
她就知道这又是命运的反噬。是她阻止了景王一连串阴谋，现在景王把沈家和原本就该消失的南宫家给牵扯其中，这不是很正常吗？
景王一败，沈家和南宫家势必被牵连。景王胜了，沈家和南宫家也必定被灭口，湮灭在周朝历史中。
历史的车轮轰隆隆而过，虽小有偏差，但每一次都是有股无形的巨大力道将它拉入原本既定的轨道中。
“现在怎么办？”她问出了一个很无用的问题。
南宫羽合上册子，神色肃然：“我不知道。”
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无奈和危机。的确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事太大了，他们压根罩不住。
“为今之计，我先找出那几批细米的去处。”南宫羽道，“然后再想对策，只能这样了。”
沈静月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她无奈点了点头。
此时，忽地外面传来人声。沈静月和南宫羽顿时愣了下。
人声越来越近，沈静月顿时急了：“现在怎么办？”
两人同处一室，孤男寡女的，被人传出去可不好听。虽然是在运行中，但现在在江家求娶的节骨眼上，她实在是不宜有流言。
南宫羽想了想，果断道：“躲起来！”
“躲哪儿？”沈静月也不含糊，撩起裙琚就要准备躲。
南宫羽指了指放账目的橱柜：“你躲进去，我就说我在查账。等我打发走了他们，你再出来。”
沈静月打开立刻闪身进去。可还没等她躲好，南宫羽一窝蜂闪了进来，口中骂了两句。她压低声音，急了：“你进来干吗？”
“我爹来了！”南宫羽无奈。
沈静月差点气得背过气去。这个该死的南宫羽，每次都这么坑她。
她恶狠狠踩了他一脚。南宫羽被踩得双眼翻白，偏偏不敢踩回去。橱柜本来挺宽敞的，结果进来了个南宫羽，顿觉得里面逼阙了很多。
两人躲在橱柜中，面对面，鼻碰鼻，几乎鼻息相闻。
这个情形似曾相似。
沈静月不自然动了动却引来南宫羽紧张兮兮的声音：“别动，我爹来了。”
沈静月只能屏息凝神。过了一会，果然听见南宫明的声音：“这几日多看着点运行，好几批货都是大买卖，货十分贵重。”
管事的声音传来：“堡主放心，我们这几日都在加派人手呢。还有您说的那一批滇南的药也开始起运了，赶在秋汛时来，应该年前可以到。”
南宫明边走边推门进来：“那就好……对了，二子那个臭小子可来了运行？”
管事笑道：“没呢。到了就派人通知堡主。”
南宫明“咦”了一声：“怎么有人来这里查账目吗？”
管事亦是疑惑道：“应该没人进来才对，怎么这些册子都搬了出来……难道是黄管事？……”
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整理册子的声音。橱柜中，沈静月背后渐渐沁出冷汗。她心中不住大骂南宫羽这个坑货。这事他当面告诉她就行了，怎么还拉她到了运行中，而且拉来也就罢了，看那些册子也没什么紧要，非要在这儿黑灯瞎火地看。黑灯瞎火地看也罢了，偏偏还被人碰上了……
这运气简直了……她不住地腹诽。
忽地，橱柜外传来南宫明叹息声：“唉，这个臭小子也长大了，是该给他说门亲事了。不然整天没个影，到处跑到处蹿。”
管事笑道：“堡主多虑了，二公子还年轻呢。年轻人就是不愿意安分。等过一两年就安定下来想成家立业了。”
南宫明摇头道：“我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不明白他？他一门心思就想着沈家的大小姐，但是人家岂是他这个臭小子能高攀得上的。江家最近入宫求娶，已经提到了第三次。我看那江家求娶的阵仗真是千年世家的体面。我们南宫家出身草莽，混迹在江湖中是决计高攀不上。我希望他能明白，知难而退……”
沈静月听得微微怔忪。她抬头看去，昏暗中看不清楚南宫羽的神色，不过她却能察觉到他微微发僵的身体和略带急促的呼吸声。
南宫明的声音继续传来：“唉，二子性格跳脱，别看他每日笑嘻嘻的，可认定的事从不回头。前些日子他要我去沈府提亲，我给按住了。……万寿节宫变我逼着他离京，他中途又给我逃了回来……这孩子当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
南宫明唠唠叨叨，再也不是那叱咤江湖的天下第一堡堡主，而是那为了儿子操心的老父亲。
终于南宫明与管事说了几句公事，查了账册，这才离开屋子。
屋中又恢复了寂静。沈静月与南宫羽一动不动，谁都不想打破沉默。
良久良久，沈静月犹豫道：“南宫……”
她还没说完，忽地被他紧紧搂入怀中。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一辈子的好朋友
南宫羽抱得很紧很紧，沈静月几乎都被包裹进他的怀中。他的怀抱有令人清新却陌生的气息。
“别动。”头顶上传来南宫羽低沉的声音。
沈静月一动不敢动。她心中莫名有悲伤。这悲伤是从南宫羽的身上传来，然后到了她的身体中，汩汩流动。
“我总想，为何要这么晚才遇见你呢？为何遇见你的时候，有江墨轩和慕云卿那两个混蛋呢？若是他们没有出现，也许你就会喜欢上我。也许……”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呓语。
沈静月忽地恍惚。记忆中的南宫羽笑眯眯的桃花眼总是在眼前晃啊晃啊。
他是个很好的人，慕云卿也是个很好的人……很多人很好很好，可是总归是有缘无分。情至，但她却不动于心，终究只能错过。
南宫羽很快放开她。
柜门打开，他笑容灿烂，桃花眼灼灼，像是方才的一番表白从未有过。
“出来啊！你想待多久？我爹要是瞧见了可是要把你抓进南宫堡当儿媳妇的，哈哈哈……”
沈静月回过神来，走出柜子。她看了南宫明一眼，明眸中都是明亮的水光：“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一辈子的朋友。”
“是，是朋友。”南宫明笑了，笑容灼灼，刻在了她的心上。
……
迎顺运行的事便交给南宫羽去安排。沈静月虽心中有忧虑，但是奈何当下也没有别的办法。此事重大，她直觉应该去找江墨轩商量，但又不知该不该牵扯江家。
她回了沈府，便专心准备起茶王赛。为了挑选出最合适参赛的茶叶，她每日品茶几十次，上百次。几乎是茶庄那边新制出的功夫茶都第一时间送到了沈府由她与陆有先生品评。
她能尝百味，每一批功夫茶在烘焙制作过程中稍稍瑕疵都被记录在册中。由此品出一品、二品、三品……一连着好几日，望月园中茶香阵阵，余香袅绕。
望月园中的亭子中，菊香阵阵，茶香袅绕。红泥小炉中翻滚着片片茶叶。沈静月面色潮红，手中端着一杯清茶，轻轻一嗅，叹道：“茶香清远，这茶很新鲜……十分新鲜……”
在一旁蘸墨疾书的陆有抬起头来笑道：“很新鲜是几日？”
沈静月抿了一口，微苦甘甜的茶水入喉，有山泉的甘甜、茶香的芬芳、有花香……她闭上眼似乎置身在茶园中，每一片茶叶都在静静展开吸收天地灵气。她闭上眼，只觉得在茶园中徜徉，这种感觉很是奇妙。
“几日？”陆有问。
“十五日。”沈静月道。
她准确说出这茶叶采摘的天数。陆有迅速在册子上刷刷写下几笔。他已经习惯了沈静月的神奇之处，在他看来这是天赋，天生就是适合茶道的人。
陆有写完正要问什么。沈静月忽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陆有问。
沈静月仔细品味，口中茶香回甘，清冽中带着功夫茶特有的滋味。
她良久才道：“我总觉得这一批茶更好。”
陆有放下笔，皱眉：“怎么可能呢？第一批茶应该是最好的。采摘时节很重要，第一批新茶就算做的法子不够娴熟，但亦是有可圈可点之处。像这一批已是末季采摘的茶芽，不应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