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恭继续高举着碗喝汤,直到汤流一半吃一半总算是见底了,诸葛恭装不下去了,又不能拿碗堵在脸上结账出馆,只能放下比脸还大的碗,随手抹了嘴巴,快速瞥了一眼对面的韩匡,然后托着下巴心猿意马地看着忙碌的店小二。
韩匡见他吃完了正要开口说话,小二却端着面走过来,浑身不自在地把面从托盘拿出来放在案上。
诸葛恭依旧凶神恶煞盯着小二。
韩匡:“……”
小二:“……”
诸葛恭:“哼。”
韩匡朝店小二不好意思笑笑,从胸口掏出钱道:“他那份算我的,够吗?”
小二接过铜钱客客气气道:“够够,多谢公子。”
韩匡多打赏他一两白银以抚慰他被诸葛恭伤害的幼小心灵,小二不住点头哈腰道谢,再不介意诸葛恭的目光笑嘻嘻去招待下一位客人了。
“对不起,我为我之前无礼的行为而道歉。”韩匡慎重地说,并没有动那碗汤饼,没跟诸葛恭道个歉,接下来的事情不好商议,臣臣不和,手足相离,军心动dàng,国家大义面前,要他韩匡低个头,这也没什么。
诸葛恭心里已经猜到韩匡来找他的目的,还怄气呢,继续看着小二忙上忙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案面。
韩匡:“我不该在讨论军情的时候走神,失职之过,暂且劳烦车骑将军记上,等战争结束,在下一定背着荆条上门请罪。”
过了一会,觉得差不多了,诸葛恭才转过头,正视韩匡,道:“蔺相如地位比信平君高,我官职卑微不如假huáng钺的镇军将军,连豫州刺史尚且要向将军低头,我何德何能能够与将军将将和睦呢?”我跟你说话了就不代表我原谅你了,诸葛恭心里想着。
韩匡流利接过话道:“在下说的是等战争结束,日后若是在下辞官归隐,不知道能不能求得与车骑将军结为刎颈之jiāo?”
“……”
“你要辞官?”诸葛恭瞬间拔高音调,“你堂堂假节都督,将来青史留名要以隐居山林为终?”
“小声点!”韩匡被这惊变吓了一跳,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诸葛恭竟然就当真了,忙道:“这里人太多了!”
诸葛恭压低声音惊恐道:“韩匡啊韩匡,你要辞官?功成身退?现在累死累活,不就是为了飞huáng腾达荣华富贵吗?你竟然想着要去听那jī鸣犬吠杂音,去看破茅草屋顶上的袅袅炊烟?”
韩匡瞅着汤饼快凉了,他自己也要凉了,才道:“这个……你若是原谅在下,那我就不辞官了……”
“原谅!你都付钱请罪了我能不原谅你?”
韩匡:“……”
“原谅你是一回事,你先说你要辞官的事,韩王山,我告诉你,人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功名,你没gān点大事,没人记得你,白活这一遭,有什么意思?就算不能流芳百世,难道还不能遗臭万年吗!”
“……那个,诸葛将军,最后一句不太好吧。”韩匡松了口气,肚子就咕咕叫起来。他没想到诸葛恭竟然会这么轻易就原谅他,而且原谅他的理由,竟然就是帮诸葛恭付汤饼钱,着实让韩匡哭笑不得。
诸葛恭哪里是因为钱,他觉得这世上的人太奇怪了,去年在洛阳也是遇到一个白痴,自以为淡泊名利就是高雅清洁,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哪里错了?哪里不好?
诸葛恭一只手横放在案上,撑着身体往前倾:“韩匡,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压根不想当这个镇军将军?朝廷重臣竟然想着退隐山林喝闷酒发牢骚,你以为皇帝老儿会让你这么轻松?”
这只是韩匡一时兴起说的无心话,诸葛恭却死抓着不放,弄得韩匡有些尴尬,只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吃汤饼吃汤饼,都凉了……”
诸葛恭又往前倾了倾,“这么说你不辞了?”
“不辞了。将军待我吃完再一起回去吧?还是说将军想再来一碗?”
诸葛恭如释重负地垮了回去,摇了摇头。韩匡早就饿了,拿着竹箸就开吃,诸葛恭突然道:“小二,再来一碗!”
韩匡朝他意味深长一笑,那意思是“你就是想吃还口是心非”,结果诸葛恭眼疾手快把他那份拿了过去,道:“凉了,再换一碗。上菜还要时间,我们来聊点好玩的,例如,我们领兵有方智勇双全的镇军将军,怎么到了这个年龄还未成家?”
“……”
“不回答?那就恕在下不能回去!你接下来那碗汤饼是我叫的,我请了你,一笔勾销,我还没原谅你。”
这什么跟什么!韩匡倒是想拿军法来治这个狡猾的人,想了想还是忍了回去,车骑将军掌管建康台城宫廷卫兵,这次是挂官出征,韩匡是个官场bào发户,在朝廷无人脉,又恃又恐,不敢轻易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