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番外(7)

她避而不谈收拢人心之事,只言她无为君之才,太后选错了人。

中黄门目光幽深,思量半晌,方道:“便依皇孙,皇孙勿忘仆臣今日之助。”

说罢,目视那几名宦官,令他们放开胡敖等人,而后道了声告退,匆匆而去。

中黄门退让,并非就是转投刘藻,而是此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他退一步,与刘藻人情,来日刘藻若能恢复圣天子尊严,他自是以此立功,若不能,他也亏不了多少。

说到底,举手之劳罢了。

刘藻看得明白,她精心算计之事,于旁人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如此对比,真是令人沮丧。但刘藻没有沮丧太久,又振作起来。

至少她成功了。

胡敖等人上前,拜道:“多谢皇孙相救。”

刘藻将目光自院门处收回来,胡敖等人伏在地上,她只能看到他们冠上的后翼。她并未立即令他们起来,而胡敖等人却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较之先前,又添十分恭敬。

刘藻微微抿唇,道:“不必多礼。”

四人这才起身。他们已明白了,皇孙兴许比不过太后权重,但也能定他们的生死,甚至能在危急之时,救下他们。

刘藻返回榻上坐下,她又开始思索。

好奇的少年往往想得多,沉稳而好奇的少年,想得则要更深。

刘藻总是在思考,多看多听少说,她自幼便是如此,想来是天性。

这回,她想的是皇帝离去前那番话。他话中所显露出厌恶与恨意,似是血蛭般,吸食在刘藻身上,使她如同被一条毒蛇盯上般不安。那恨意似乎不只是因她入宫,纵然她不入宫,他也是这般厌她。

“皇帝很讨厌我。”刘藻喃喃自语。

她想得有些入神,耳边忽有人出声。

“陛下,李夫人孙也。”是公孙绰的声音。

刘藻回神,望过去,问道:“李夫人?”

胡敖神色动了动,但他未开口,也未阻止公孙绰继续说下去。

“李夫人是武帝宠妃,与、与卫皇后很像。”

刘藻产生了兴许,笑着问:“相貌很像?”

公孙绰摇摇头:“李夫人要美上许多。”她说罢,显出不安的神色来,道,“婢子、婢子也只听闻老宫人闲暇时说起。”

她瞧上去,不过十八九岁之龄,入宫怕是还不足十年,自然未曾亲历武帝朝之事。

刘藻一点也不失望,也没有立即去探究她口中之言是真是假,而是十分有兴趣道:“不要紧,你说下去。”

公孙绰见此,也稍大胆了些,将她所知,全说了出来。

武帝的皇后卫氏,讳子夫,原是武帝长姊平阳公主府上的歌伎。一日,十八岁的武帝驾幸公主府上,来看望阿姊。平阳公主择出十余名良家子,欲献与武帝。然而武帝皆不满意,却独独看中堂上吟唱的卫子夫。

卫子夫由是获宠,武帝回宫后,公主将她送入宫中,临别时,还曾赠言:“即贵,无相忘。”

子夫入宫,渐渐获得宠爱。而武帝雄心显露,欲对年年进犯的匈奴用兵,子夫的弟弟卫青当时在建章宫任事,因故入武帝眼。卫青果敢勇猛,且冷静知兵,是个天生的将帅之才,武帝待他恩遇有加。

之后,皇后陈氏以媚道害人邀宠,又在宫中行巫蛊之事,武帝闻知大怒,废皇后陈氏,令她退居长门宫。

陈氏被废,后位就空了出来,那时子夫已承宠十年,又为武帝诞下长子。武帝登基十二年,年已二十九,方得一子,大喜之下,取名为据。

不久又立卫子夫为后。

卫氏一跃为外戚,显赫无双。但卫青却不似寻常外戚那般,寄居于裙带之宠,而是身着戎装,挥师北上,十数次出生入死,驱逐匈奴,报效君王,使边境百姓不受外虏来犯之苦,使堂堂大汉洗刷和亲之辱。

卫氏一门,五人封侯,成为朝中极贵。

刘藻听得认真,闻卫青之名时,她的目光便愈加专注。外祖母常与她讲故事,大将军卫青的名字时常提起,刘藻对他很敬佩。

盛极必衰,故事到了一极盛处,必会急转直下。公孙绰说了下去,语气便不如方才那般激昂了。

女子的容颜总会老去,红颜老去,君恩不再,帝王的目光便会转向别的美人。

卫皇后受宠十五年,武帝的宫苑中有了越来越多的美人。李夫人、赵婕妤、钩弋夫人等诸多美人便相替出现。

皇帝的祖母是李夫人。

李夫人与卫皇后相似,先是相似在出身,卫皇后歌伎出身,李夫人则是舞姬。再有相似便是,卫皇后出自平阳公主府,李夫人亦是平阳公主送入宫中。

第三相似则是,卫皇后有一弟弟名为卫青,出征匈奴,威震四方,以军功显赫。李夫人有一兄长,名为李广利,也曾出征大宛、匈奴,以军功封侯。

这样一对比,着实像得很。

刘藻不知李夫人,但她知晓李广利。少年人再是沉稳,也难免有自己的喜恶。听到卫青之名,刘藻眼中都是光芒,听到李广利之名,眼中则显冷淡之色。

这倒非卫氏与她更亲近,而是李广利的战绩并不怎么拿得出手。他初征大宛时,便连座小城都攻不下来,不思如何攻取城池,反倒害怕疲惫与饥饿,欲返师回京。气得武帝派遣使者拦于玉门关前,痛斥曰:“兵卒敢入关者,格杀勿论。”

这样的人,怎能与百战不殆的大将军卫青相提并论。

“李夫人曾觊觎后位,与卫后相争。但她还不及做什么,便故去了。”公孙绰说道,“宫中有传闻,称是卫后所害,想必陛下便是听信了谣传。”

原来如此,刘藻恍然。皇帝恨她的祖母害死了他的祖母。

她刚如此以为,沉默在旁的胡敖忽道:“宫中还有一传闻,说的是李夫人与卫后感情甚深,卫后照拂李夫人良多,李夫人之死非因卫后,而是产后虚弱,大病而去。”

她刚信了一种传闻,却接连又来另一传闻。刘藻讶然,停顿片刻方道:“宫中有许多这样的传闻吗?”

胡敖含蓄道:“宫中传闻俱是年长者说与年少者,诉说之人不同,听的人不同,中间难免有所差异,当年的人都已不在,要求证也无处求证,渐渐的,倒不求真,而求奇了。”

刘藻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传闻甚多,且来源不可考,听之可以,信之则不必。

外祖母家人口清静,主人家说了什么,仆婢立即施行,少有出错处,自然说什么便是什么。刘藻从小到大见的,都是有一是一,有二是二,还从未经过这般一件事能有许多种说法的境况。

她有些不习惯,可心中不知为何,又觉理当如此,似乎对这等境况并不那么无措,反倒……产生浓厚的兴趣。

她想了想,道:“多谢你们为我解惑。”

四人惶恐,连道不敢。

她还想知晓得更多些,却又不知四人所知有哪些,便试探着问了起来:“这座宫苑外,可有人守?”

答话的是胡敖,他是四名宫人之首:“有长乐宫卫驻守。”他很机灵,也很豁的出去,既已见识过皇孙的手段,生出了畏惧,便没想过再在皇孙与太后间虚与委蛇,不等刘藻再问,便很是坦诚地答了下去:“自先帝故去,每月廿四,太后皆会往灵前祭拜,今日恰好便是这日子,陛下必是也知此事,看准了时机赶来的。长乐宫卫虽遵太后之命行事,但若太后不在,他们也不敢过于阻拦陛下,且太后迁入长乐宫不久,宫中许多事都未梳理出来,难免有缺漏。”

难免有缺漏是指,长乐宫中宫人众多,未必人人皆是心向太后。

他讲得很细,且条理分明,刘藻都听懂了,除了这些事,她倒对胡敖的来历好奇起来,问道:“你从前是在何处侍奉?”

胡敖迟疑片刻,跪下答道:“小的侍奉皇孙前,在椒房殿外洒扫庭院,太后迁至长乐宫,中黄门看中小的伶俐,派遣小的,侍奉皇孙。”

他说罢,恐这长于民间的皇孙不懂宫室布局,还解释了一句:“椒房殿处未央宫,是皇后的居所,先帝还在时,太后就居此殿中。”

如此说来,他一开始,便是太后宫中之人。

刘藻望向公孙绰,公孙绰也跪于地,答道:“婢子原先是椒房殿中莳花宫人,为太后照看花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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