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说晋王为了感谢王妃,往玉管居送去了两只新得的猎宠,任氏连忙前往道贺,见那两只雪虎,又眼红羡慕一番,当然是摁捺急躁,与王妃交流了番驯术心得,仿佛投机不少。
这晚贺烨光明正大来玉管居,十一娘便提起了任氏:“她连连示好,用意显然,我若不给予提携,说不得便会惊动太后授意,那样一来,连太后也会疑心我已然是对殿下情深不移,大不利于时局,说不得,便要动用苗冬生了,殿下还当有所准备,至迟中秋佳节,便该给予任姬‘宠幸’。”
贺烨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她既上赶着争宠,那么便让她如愿以偿。”
又当次日,十一娘果然便随贺烨一同往东院家观拜会凌虚天师,却不想阍者先一步禀报时,天师正在盘坐静息,道僮便阻拦下来,正在交洽时,却已然惊动了天师,他本是坐于高坡处一方亭台,唯西面有巨墙挡隔,将王府内宅与东路隔开,东、南方向皆可瞭看无碍,是以睁眼之间,便见由南至北,忽有云气如涌,东向红霓深处,又有金芒灿烂。
不由闭目,掐指默算,数十息后方又睁眼。
翩然而下时,正听阍者低声解释:“并非有意打扰天师修行,实乃殿下听说天师远道而来,今日特来拜会,故还望二位能够通融,即便这时不便,至少也告知个方便时间,小人方能向殿下复命。”
凌虚便笑道:“并无不便,老朽客居王府,又哪能将主家拒之门外?”
这话不仅让道僮心中一惊,也让阍者战战兢兢,都以为自家犯了过错。
凌虚也甚无奈,他虽活了百多岁,论到为人处世,始终不如师弟琅济变通机巧,仿佛刚才那话,又造成了误解?
为了消除误解,干脆便往下恭迎,原来这东院,却是依着一处高坡筑建,庙观位于百余阶上,门开低平之处,故而十一娘眼见着师公竟然迎了下来,立马上前,贺烨自然也不急不徐跟随,遥遥地便打量起大名鼎鼎的凌虚天师来。
宽袍大袖,半旧布衣,却难掩仙风道骨之器宇;垂眉长须,鬓色尚青,又怎料耄耋期颐之高龄?当渐近时,再见其容光焕发,目中炯炯,一丝不露老态。
贺烨心里这才觉得几分诧异,毕竟他还不怀疑是王妃夸大凌虚天师的年龄——甄守律那族曾祖父甄遥知,确实已经年过九旬,而他自幼便得凌虚天师指点内功心法,这样算来,天师至少已经百一十岁上。
可眼前之人形貌,分明与壮年无别。
当打了照面,眼看王妃向师长行礼,贺烨自然也要跟着礼见,不过他才刚一躬身,却被凌虚天师伸手一托:“殿下之礼,老朽可不敢当。”
贺烨心思一动,运用了几分内劲,坚持要行下礼去:“天师既为王妃师长,自是当得烨之礼见。”
然而天师手臂仍然稳定不动:“殿下贵重之身,老朽实不敢当。”
贺烨这下将内劲运至十成,然而到底没能将这礼数完成,心中方才震惊。
就算凌虚天师并不会仙术异法,一身内劲也十分浑厚,看来这道家心法/功术,的确有玄奇之处。
便也不再坚持,收势一笑:“天师功力,实让小子佩服。”
一旁的十一娘懵懂无知,不明白晋王殿下为何自称“小子”,又称赞起师公功力来,怔了一怔,直到凌虚与贺烨已经说笑着往上走了七、八步,殿下转身向她看来,方才如梦初醒,连忙跟上。
而今日这一拜会,并没有耽搁许久,凌虚天师对于贺烨宴请的盛情,略经犹豫之后,便答应下来,于是待贺烨告辞,十一娘却找了借口在此逗留,方才问道:“师公素喜清静,儿以为不耐宴请。”
凌虚接过十一娘斟分的一盏清茶,似乎莫测高深一句:“这一宴请,可谓难得,如今我毕竟仍在俗世,自然难免俗情。”
见十一娘似乎不解,凌虚却也没再多说,只是再看向随着晋王离开,似乎渐渐平息的云涌,一抚长须,闭目盘坐。
十一娘便知师公这是“送客”的意思,也不打扰,默默行了礼后,也便离开了。
又过了两日,贺烨果然在章台园设宴,款待凌虚天师,只不过并未广邀闲客,仅只家宴而已,席间也并没再发生突然事故,无非是那日精心妆扮的任媵人,引得婷而连连侧目,似乎也吸引了晋王殿下几分注意,于是任媵人暗暗愉悦,心存期待。
可紧跟着,柳媵人便生起病来,晋王殿下一连几日留在朝晞苑安慰,再也没有想起任媵人。
“好个柳氏,又是她从中作梗!”任玉华大为不甘,恨得咬牙切齿。
婢女茂林却道:“听阿禄说,似乎柳媵人并非佯病,而是真感不适,那日酒宴后,便恶心犯呕,怕是……不知是否有孕……”
而这消息,自然也传进了秦霁的耳里,这位比任玉华更加急躁难安,可顾忌着章台园里有柳妃耳目,又不敢再去烦缠,于是将算盘打在了良医正董澜生身上。
她倒是也听江迂说起过,董澜生并非太后耳目,当然亦不算晋王心腹,那么便可以放心收买,横竖对于后宅而言,笼络医官提供消息也属正常手段,即便这事曝露,也不至于引起柳妃及太后疑心殿下,不过以为是她企图争宠而已。
当然,任玉华也没有疏忽良医正,她也交待茂林:“先想个法子,与董医正接触接触,看看能否打听出柳氏脉息。”
第803章 王妃欲用毒
朝睎苑内,董澜生收起摁脉的手指,纵然是在晋王以及王妃的逼视下,仍然几分不善地盯着婷而:“柳媵人真感恶心犯呕?据下官诊断,柳媵人的确身康体健,安然无恙。”
贺烨挑起眉梢:“安然无恙时恶心犯呕,莫不是有喜吧?”
这已经是十分显然的授意了。
董澜生却高扬着头颅:“据下官诊断,柳媵人也并非喜脉。”
甚至收拾好药箱,丢下一句“恕下官无能医治莫须有之疾”便扬长而去。
留下这三位面面相觑,贺烨先便摇头:“我说了吧,依董医正这脾性,必不会行为这等事体,他可是一心扑在医术上,又极有操守一人。”
十一娘颔首:“所以,王府里便还需一个医官,至少能让那些姬媵‘笼络收买’,之于六姐及任姬‘子嗣艰难’一事,也能顺理成章传至太后耳中。”
“这有何难,裴子建早前不是寻获了一些医者,王妃择一可信者授意便是。”贺烨说道。
“突然间便多请一位医者,未必不会让太后起疑,是以这事,还是由任氏提出更加妥当。”十一娘笑道:“据董医正这脾气,势必不会接受收买笼络,当然便会开罪那些心怀图谋之人,故而我才想到让婷姐姐佯病这一法子,搅动一池静水。”
果然,面对着极有操守的董医正,秦霁与任玉华都接连碰壁,她们二位是想打听婷而是否有孕,董澜生虽然断定婷而之疾为无中生有,却谨记医官准则,那便是在未得晋王允许下,不能泄露任何姬妾脉案。
一孺一媵铩羽而归,心中对董澜生不无愤慨,秦霁的手段是游说江迂,认为王府内的医官中,必须有个自己人,董澜生虽说并非太后安插,但亦不能轻信。
任玉华的手段便更直接了,她也佯病起来,一连数日哼哼唧唧,然而董医正非但没能妙手回春,甚至越渐不耐,到后来干脆拒绝看诊,这便让任玉华抓住了把柄,一状告到王妃跟前。
“那董医正,自恃为太医署调派,便妄自尊大目中无人,妾身每当酷暑,总难免受湿邪所困,或许是不惯太原季候,最近更觉倦怠乏力、纳呆食少,然而到董医正这里,却成了无病呻吟!”
十一娘瞅了一眼任氏涂得蜡黄的脸盘,叹一声:“也不能全怪董医正,都是我安排有失妥当,因着晋阳城中贫苦百姓身患疾病却不能请医者颇多,便交嘱董医正往市坊开设义诊,百姓们多患急症,万一耽搁也许便有性命之忧,这样便分去了董医正不少心神,却疏忽了诸位,虽非急症,然身子也需调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