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停在了这里?
他一瞬间就懂得自己是被发现了。
这时黑暗中有人敲了敲他的车窗玻璃。
四周静得可怕,敲击声明显非常,姜格的冷汗一下子就从后脊梁骨爬了上来。
只能加速开车逃跑了。
他正打算踩上油门,却发现车灯照射的前方,老肖正抓着小花的后衣领,一脸阴翳地看着他。
“怎么样,下来吧?”敲车窗的人用浓重的长洲口音普通话说,“听说你是大记者?”
话音一落小花的脸上两行泪就流了下来。
姜格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凌晨三点,薛译扬还是没收到姜格的任何回复。
他赶到姜格给他发的那个定位,大街上除了仍然亮着的路灯,什么都没有。
姜格去哪儿了?他到底在干什么?
……会不会,有危险?
第14章
深夜的公路上,安静得有些异常。只偶尔有一两辆赶路的大货车经过,鸣笛的声音巨大而刺耳。车灯光扫过这里,随即就无情地转向了别处。
往长洲方向去的省道不宽,唯有这个地方为了为了树一块牌子专门拓出了一片空地。下车之后姜格被敲车窗的中年男推了一把,往前踉跄了两步,才看清了牌子上写着的字,杨家寨大桥。
前方几米处就是一条大河,混杂着深不见底的黑暗,不知道下面情状如何。
他还穿着白天那件外卖制服,山里晚上温度下降,吹来的夜风让他打了个寒颤。姜格心想今天万一小命丢在这里,穿着这件衣服找尸体的时候估计还挺方便。
小花一边哭一边叫了一声“姜格哥哥”。
姜格勉强扯起一个安抚的微笑说:“没事没事,别害怕。”
老肖依旧神色不善地看着他,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
押着他的中年男用长洲话冲着货车里喊了一句什么,接着上面又跳下来一个黑瘦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捆尼龙细绳子,二话没说就把姜格给绑上了。
姜格也没反抗——他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一个月,”老肖沉着脸问,“跟了我们这么久,你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姜格竭力控制着身体不要发抖,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冷还是害怕,那种颤抖让他觉得自己的上下槽牙都磕出了清脆的响声,“我只是个记者,又不是警察……”
话还没说完,他猛地被一股巨力踹在背后,双手也无法支撑,于是直接面朝下扑到了地上。倒地之后那种疼痛感才后知后觉地传达到神经,姜格痛苦地缩成了一团。
“不要!”小花哭着说,“求求你不要……”
“一听就不是老实话,”踹他的中年男不耐烦地说,“小孩子太吵了,你把她带回车上去。”
拿绳子过来的黑瘦年轻人把小花抓回了货车上。
比起悬疑小说里经常出现的精心策划犯罪的高智商杀手,其实有一种杀人犯更加可怕。他们长着跟大街上擦身而过的普通人相似的面孔,或许健谈又或许沉默寡言,没有小说里描写的那么多杀人之前的心理活动,似乎也不会受到道德或者法律任何一方面带来的犹豫。
姜格想起《盲井》里面的两个杀人犯,一榔头下去,杀个人就跟砍瓜切菜一样简单,只是现在他自己就是那个瓜那颗菜。
他咬牙从地上挣扎起来,还好没有一头扎在水泥路面上,只是扑在了路边的草丛里,所以满脸都是土,十分狼狈,“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的只是记者。”
“那你打算把我们做的事情捅出去?”老肖问。
“我不会……”这种时候当然是保命要紧,姜格冲出口的话又被他吞了一半回去,“你们做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清楚,只要你们放过我,我保证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去。”
姜格又说,“我又不是警察,况且你们也没有犯什么大罪。”
要仔细说的确是这样的。这些孩子全都是由他们的父母自愿送出来的。他们觉得在大城市“闯荡”一番,比在老家种地一年挣得都要多,何乐而不为呢?这种罪相比杀人越货之类还是要轻一点。
老肖冷冷地打量了他几眼,转头对那个中年人说了一句什么,中年人也回答了一句。
姜格的目光在他们之前逡巡了一阵,虽然他听不懂长洲话,但是从语气上判断自己的话应该还是起了一点作用,或许他们还没有那么穷凶极恶,于是又说:“要不你们把我扔在这儿也行,让我自生自灭……”
“你带钱了吗?”中年人打断他问。
“带了,”姜格说,“就在我车里,有两千左右的现金。”
老肖示意了一下中年男,让他去姜格车上检查。很快中年男就回来了,手上拿着姜格的手机和背包,哗啦啦把他的东西全都倒在地上,然后从里面挑出了钱包,点了点里面的现金。
“全都给你们”姜格说,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很急促。
他的话音刚落,在中年男手里的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那台破手机没什么好地方,就是声音大,铃声在开阔的空间里传得很远。
是薛译扬!
姜格立刻眼睛一亮,像在绝境中突然有了希望,老肖看了一眼他的表情,伸手一把把手机抢过来,把来电挂掉了。
“还有谁知道你在这里?”老肖突然紧张起来。
来定川差不多一个月,他们并没有捞到多少油水,现在这行越来越不好做,一帮孩子个个都是张着嘴要吃饭的,还得倒贴。他们几个老乡不久之前商量着另找别的出路,把这群同村的孩子都给送回去。
有个同村于是说现在还是倒腾女人赚钱,一转手就买了,来钱也快。正好前一阵邻村的光棍老赵要买个老婆,在定川城里拐个回去,没人会查到他们头上。
那天刚说了这件事,他们正想着什么时候下手,没过两天就有个女的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他们就顺手给绑了。
不过在定川人多眼杂,不好藏人,卖人不比讨钱,被警察盯上的几率更大,还是赶紧赶回长洲保险。
这件事早就谋划好了,只是姜格突然得到消息,还以为他们是临时起意。
“没有谁知道。”姜格说。
“那这个人大半夜不睡觉打你的电话干什么?”老肖质问。
“他……”姜格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点,旁边就是那块杨家寨大桥的牌子,“他只知道我在外面,不清楚我具体在做什么。”
“你怎么证明?”老肖往前逼迫两步,姜格又往后退了一点。
“废话这么多干什么,”中年男不耐烦地对老肖说,“我们还要趁晚上赶回去呢,一棍子打死他不就完了。”
尸体往山里一扔,包他魂都逃不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姜格的背后已经全都是冷汗。
他隐约察觉到中年男说的内容了。
老肖似乎也没了耐心,一把抓起姜格,几步走到了大桥上。
这桥围栏是石头砌的,只有一米三左右的高度,老肖把他的头按在上面,姜格能够感觉到细碎的沙石摩擦自己的脸颊,寒意通过贴着的皮肤一直传到脑仁儿里。
“会游泳吗?”
姜格说:“不会。”
“那正好。”
老肖说完,就用力把他推了下去!
中年男走过来,往黑暗里看了几眼,什么都看不清楚,落水声倒是很明显。
“万一没死怎么办?”他问。
老肖看了看手上仍然在响的手机,打电话的还是那个叫“薛译扬”的人,他随手也把姜格的手机丢进了河里,说:“会死的。”
姜格的手机打不通了。
天色微明,薛译扬坐在车里,一夜未眠和焦虑让他感觉到自己太阳穴在突突地跳。
警局以姜格是一个成年男性并且失去联系仅三小时左右为由,并不能开始搜查,只能让薛译扬先去警局做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