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隐放下手中书,直截了当:“你想说什么?”
枯月也搁了笔,站起身一个晃眼便来到他的面前,侧身坐下,双手交叠在桌上,倾身靠近,双目直视他的眼睛。
“这里的欲,分明指的是□□。□□发乎情,心有所恋,便自然有所欲,正如我从第一眼见到师兄起,便有了情,也有了欲,不知我这般,是否算是违背了山规呢?”
谢隐在枯月靠近之时依旧端坐在原处,不曾挪动半分,此时两人靠得极近,只要她再往前一寸,两人的鼻尖便会碰在一起,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说话时喷洒在他鼻尖唇畔的热气。
然谢隐连眼神都不曾动一动,这副模样断不像一个仙者,更像一个斩断红尘无欲无求的和尚。
“你在撒谎。”
他道。
“哦?远洲师兄不是我,怎么如此肯定我是在撒谎?”
谢隐垂眸不再看她,目光定定落在桌面上:“我没有必要回答你。”
连翘扒在门槛上往里望,见两人动作古怪,眨巴着大眼睛喵喵地叫个不停,只是始终不敢翻过门槛进来。
枯月定定看了他半晌,忽然嗤笑一声站起来,一手拂过他摊在桌面的书,语气轻佻:“师兄不信任我的真心。可真是叫人难受,都快要没有心情抄书了。”
烛火被吹进来的风一拂,晃晃悠悠两下差点灭掉。
谢隐道:“那便回你的房间去!”
回去?
当然不。
枯月身体如同那烛火一般慢慢悠悠走回去坐下:“那可不行。虽然师兄拒绝了我,可是我还是愿意同师兄待在一处,此刻能与君同享一时的烛火,已是难得的幸事。”
此女满口谎言,心思不纯,谢隐自是一个字也不会信。
她说要在此抄书,便真的在他房中停留了一夜,白猫熬到三更时分便蜷缩在门口睡着了,此时烛火已经烧了大半,隐隐有熄灭的迹象,谢隐还在看书,眉间丝毫不见疲惫,枯月当然知道,只要她不走,他是不会去休息的。
真是有趣。
又过了三个时辰,当第一声青鸟的鸣叫传来时,天色渐渐开始亮起。
辰时将至。
枯月搁下笔揉揉发酸的手腕,桌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一叠厚纸,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潦草至极的笔迹,那是她抄了一夜的一百遍山训。
枯月拿起最后一张纸小心地吹干上面的墨迹,外面天色已然大亮,她仍旧不急着离开,直到外面有来往的人声响起,枯月才拿好东西大摇大摆准备从小院正门回去。
谢隐知道她的意图,若是她真的这般毫无遮掩的从这里出去,只消一盏茶的功夫,枯月在谢隐房中宿了一宿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蓬莱。
她是故意的。
枯月踏过门槛,看见蜷缩在一旁还睡得不省人事的连翘,难得好心情地轻轻踢了下它屁股,连翘也不知是因为懒得动,还是睡得太死,被她踢了一脚还是一动不动,睡得跟个死猫一样。
呵,果然还是很讨厌。
枯月挑了挑眉,继续往门口去。
门口似乎有人停了下来,又压低的讨论声传来:“现在时辰还早,远洲师兄也许还没起身。”
另一人道:“不会的,远洲师兄向来便是这个时间起身,不会错的。”
说罢抬手敲了敲门,声音不高不低,只响了三下。
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呐。
枯月乐得双眼都眯了起来,双手搭在门栓上就要拉开门,突然腰上一紧,同时被人握住两手手腕往后一拉,结结实实撞进了一个宽阔温凉的胸膛,枯月来不及仰头看他,双脚离地一个眨眼的功夫,她便已经立在自己的院中。
谢隐在落地的时便飞快地放开手,一言不发回了自己院子。
枯月走到木窗边,看着他神色如常地打开门放门外两个弟子进来,忍不住闷笑。
昨夜他原本就可以用这个方法将她送回来,只为了不与她再有接触,多做纠缠,放任她在他房中呆了一宿,可惜熬了一个晚上,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真是怎么算都不划算呀。
第14章 卷尾蜥蜴
枯月去找时掌门的路上正好遇上魏然和风仪,两个人低着头在那儿不知道在看什么,津津有味的紧,连她走过来也没发现。
“看什么?”
忽然一个声音出现在耳边,差点儿没把风仪吓得跳起来,一看原来是枯月,长吁了口气抚着着砰砰直跳的胸口:“是你呀枯月,吓死我了。”
枯月呵呵笑着摸了一把风仪的小脸:“这也能被吓着,真是可爱。”
风仪脸上一红,倒显得枯月像个调戏良家姑娘的流氓。
魏然看见她手上拿的那一叠纸,问道:“枯月这是要去寻掌门?”
“嗯。”
枯月往前凑了些,才看见地上有一只小小的颜色奇特的蜥蜴,长长的尾巴卷在身一下在原地打着转。
“这什么东西,这么丑?”
风仪道:“这是红纱养的卷尾蜥,也不知道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陆红纱养这玩意儿?
想起陆红纱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嘴脸,再看这蜥蜴只觉更丑得恶心。
“我能踩死它么?”
“啊?!”
风仪惊得瞪大眼睛,赶忙拉住枯月:“不行不行,要是卷尾蜥就这么死了,依红纱的性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这也算是一条生命,枯月你又忘了,蓬莱不能杀生的。”
“哦。”枯月道:“我来的路上刚踩死了一窝蚂蚁,算杀生么?”
“啊?”
风仪迷茫地去看魏然,一窝蚂蚁,算杀生吗?
不算吧?
不算吗??
一个死循环。
枯月觉这姑娘真是蠢得可爱,她本来也只是随口说说。
“既然知道是陆红纱的,你俩怎么还在这里围观它发傻?”
“这卷尾蜥头脑简单,一迷路就会原地打转不走。”
魏然说着用扇子轻轻推了它一下,卷尾蜥毫无所觉,继续打圈圈。
“看,就是这样。而且这东西稀奇得很,若不是熟悉的人碰了它,它就会自杀,我和风仪也没有办法将它带回去送还给红纱。”
“自杀?可真是稀奇。”枯月一时也被提起了兴致,问他:“那要如何让它停下来?”
风仪道:“卷尾蜥对气味非常敏感,味道刺鼻一些就会让它很不舒服,它不舒服了,自然也就不打转了。可是我找遍了周围,也没发现有什么东西味道刺鼻些。”
刺鼻一些的东西还不好寻?
枯月笑得意味深长,扔下一句“等着。”转身往掌门住所去。
风仪望着枯月风姿绰约的背影,好奇道:“难道枯月有办法?”
魏然施施然往一边石头上坐下:“你观枯月是这般主动帮助别人的热心人?更何况这个别人还是陆红纱。”
从上山那天起陆红纱同枯月就已经结下了不小的梁子。陆红纱任性善妒,像个炮仗,枯月嚣张霸道,跟一团火没甚区别,两个人这般相生相克的性子,一碰上准得炸个噼里啪啦响。
随便一个人若是落了难,枯月不想着落井下石火上浇油已经算是万幸,要盼着她能主动帮别人,呵,还不如做梦来的轻快些。
两人等枯月这一会儿,陆红纱正好远远从那边过来,风仪正想叫她,她已经率先一个白眼扔过来,目光颇为不屑,也不愿意同风仪多说一句话。
风仪咬着唇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她的蜥蜴在这边,魏然已经帮她做了决定,站起来走到卷尾蜥打转的那块石头前边,正好挡了个密不透风,陆红纱路过他们面前,高昂着头目不斜视走过去,全然没发现她刚好和她的宝贝蜥蜴擦肩而过。
待她走远了,魏然低头对风仪温声道:“风仪,莫要同陆红纱多言语,她气性大心胸窄,因着你我帮枯月说了话,早就将你我记恨上了,我们也不比上去自找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