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事情一旦败露,那可是天大的笑话……
袁氏左思右想,将所有细枝末节都考虑齐全了,唯独没有想到,许卿卿会因这几箱兵刃而对她杀心骤起。
雨潞是中箭而亡,刚被抬出府安葬,袁氏就迫不及待送来了满满几箱弓箭……
许卿卿一时真不知该说袁氏敢作敢当,还是该说袁氏嚣张至极,自寻死路。
管家察觉她脸色不对,找了个借口讪讪告了退。
“娘娘,这些东西……”梓露问。
“抬进库房。”许卿卿道。
梓露松了口气,心道幸好娘娘没听信那袁氏的馊主意,这京城的名门闺秀,哪一个不是只学诗词歌赋,从不舞刀弄枪?若娘娘真在府里习武,那才是贻笑大方呢……
“去请一名武师来。”许卿卿吩咐。
“什么?”梓露一下没回过神。
“去府外请一名武师来,教我习武。”许卿卿重复了一遍。
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能手刃仇人?
如今,她缺的不止是武功,还有能与那袁氏对抗的权势……
袁氏是前朝外戚,因父兄投靠新帝,得以免遭剪除,如今袁家官运亨通、步步高升,着实不是许卿卿这个有名无实的王妃所能对付的。
这一切,还需从长计较……
武师很快就请来了,是八皇子林淮安所荐。
男子到深院之中教王妃武艺,这事实在不合乎规矩,难得的是,林泓逸居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加以阻拦。
不过,许卿卿每日练武时都有牧钊在旁把守,从未与那武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过。
这日她正在房中默记剑谱,梓露忽然送来一则消息:“娘娘,听闻那镇守边关的洪老将军不日就要进京了……”
洪老将军?
许卿卿一时没想起这是何人,梓露见她不明所以,急忙解释:“洪老将军是前朝武将,先前一直拒不归顺当今皇上,听闻皇上将您赐给了泓亲王殿下为正妃,这才答应领兵归降。他还以性命起誓,说只要皇上不伤您性命,他此生便绝无反心。”
前朝的王子皇孙,早在叛军攻城那日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众人皆以为许苧玉是骊帝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丝血脉,而唯有对骊帝忠心耿耿之人,才会不惜以性命起誓,也要护这丝血脉周全。
由此看来,那老将军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忠臣。
“此人是否与许苧玉有过交集?”许卿卿问。
梓露很快就明白了她的顾虑:“娘娘放心,老将军十多年前就去了西北镇守边关,这期间从未回过京城,即便曾见过那许苧玉,也定是早已忘得差不多了。”
言下之意,此人不会对许卿卿的身份起疑。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洪老将军进京后,皇帝设宴百花园,许卿卿也在受邀之列。
见到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叟时,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后者就先红了眼眶,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闪过难以言说的悲戚,依照前朝礼制伏地叩首行起了大礼:“老臣洪尧,拜见王妃娘娘……”
第四十六章 不是噩梦……
许卿卿示意身旁的小厮上前扶起他:“老将军快快请起,晚辈何德何能,受将军如此大礼?”
洪老将军在小厮的搀扶下站起身,将略显佝偻的腰身挺得笔直,一张皱纹横生的脸,透露着半生戎马的峥嵘,面对许卿卿时却如此慈眉善目:“记得初见娘娘时,娘娘还是个年幼的孩子,一眨眼十余年过去,老臣都快不认得您了。当年,您的眉眼就像极了先帝,如今更像了,真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一声“娘娘”,透露着诸多感慨。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谁又能想曾经的公主,竟一朝国破家亡,成了新帝的儿媳?
“老将军说的是不是领兵击退胡人,班师回朝的那年?那时,老将军给晚辈带来了一匹汗血宝马,可惜晚辈不才,至今也未能学会骑射,白白糟蹋了老将军所赠的良驹。”许卿卿道。
此事许卿卿先前并不知情,是昨日翻阅史官的笔记后才得知的。
洪老将军苍老的眼皮微颤,眼里流淌也不知是欣慰还是悲凉:“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娘娘竟还记得……”
“晚辈当然记得。”许卿卿点头,一时有些不忍在说下去。
国破家亡,奸臣当道,洪老将军这般铁血丹青的忠臣却惨被革职,不复当年的威望,不免令人唏嘘。
“父亲生前常说,老将军一生善良正直,若能留在朝中,乃是国之大利,可惜边境屡屡有胡人作乱,不得不让老将军常年征战在外。父亲对老将军,是有所亏欠的。”她道。
洪老将军几近潸然,胸中有一声长叹:“老臣……有负先帝所托……”
许卿卿担心这话有心怀鬼胎之人听见,会肆意曲解,侧目吩咐小厮抬上来一个物件,岔开话题道:“晚辈前几日偶然得了一幅字画,想来老将军应当会喜欢。”
那是一幅铁马冰河图,寥寥数笔,勾勒出冰河之宽广,浓墨重彩,凸显行军的气势磅礴,画上提有“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一句,落笔大气,虽不是出自名家之手,笔触却也十分了得。
这幅画,是许卿卿在大婚之日众人送来的贺礼中一眼挑中的。
胡人每到冬日缺粮短草之时,便会大举入侵骊国疆土,是洪老将军一次次率兵踏过冻结成冰的江河,将胡人驱逐出境,没人比他更能领会这画里的意境。
洪老将军定定看着那画,良久都未挪开视线。
先帝荒淫无道,一次次寒了他这老臣的心,想不到苧玉公主的性情与先帝竟是如此大相径庭……
看来,民间那些传闻只是不实的流言而已,他活了一大把年纪,看人是不会看错的,公主的为人,实在与恶毒二字沾不上半点关系。
他亲手收起画卷,动作极慢,生怕手中常年握刀的老茧损了这画作:“谢王妃娘娘赏赐……”
“娘娘,该入席了。”梓露轻声提醒。
许卿卿点点头,朝洪老将军颔首,带着梓露入了园子。
虽是百花园,但冬日里除却寒梅,并无其他花卉盛开,入眼便是一片梅林,花朵累累,寒香扑鼻,在冰雪中别有一番意境。
宴会设在园内的疏影小筑里,此番设宫宴,为的是替洪老将军接风洗尘。
洪老将军而今被免了权职,接替他镇守边境的是一名年少将领,唤作燕承阙,此人在前朝时默默无闻,被新帝慧眼识珠委以重任,因而对新帝格外忠心耿耿。
疏影小筑中饲养了不少鸟雀,其中最名贵的当属两只绣眼鸟,一公一母,羽毛嫩绿,如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时柳枝初绽的那抹新绿,两个小小的绿脑袋动来动去,你啄啄我,我啄啄你,瞧着机灵至极。
许卿卿正看得聚精会神,衣袖忽被梓露轻轻拉了一把。
转目一瞧,众人已朝门口跪了一地。
她也依样行礼,见来的不只有新帝,还有一美貌妇人。
那妇人妆容精致,一袭碧色鎏金裙十分华贵,被数名太监、宫女子簇拥着,想来应是李皇后了。
新帝坐上主位,声音带着壮年男子固有的沉稳:“都入坐吧。”
众人接连就座,井然有序。
李皇后正值妙龄,比许卿卿年长不了几岁,一双丹目璀璨生辉,眸光一转,朝坐下问道:“哪位是泓亲王妃?”
身旁那宫女指了指许卿卿:“回娘娘的话,这位便是。”
李皇后朱唇微翘:“久闻泓亲王妃样貌出众,是个颠倒众生的妙人,可惜本宫一直没有机会见上一面,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苧玉早该入宫给娘娘请安,却因染上风寒,不敢带病惊扰銮驾,所以一直未曾拜见,失礼之处,望娘娘海涵。”许卿卿垂目。
“原来是病了……”李皇后十分体谅,“如今病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