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华的情况和吴启类似,只是飞起的弹片扎在了他的大腿上,在激战中又往里面深入了几分,这会儿拿也拿不出来,只能勉强消毒杀菌,一起等回去后再处理。
除了一些不太严重的碎片划伤外,杜明和唐昊俩人倒都是没什么大事,一颗手雷就在他们身边爆开,杜明的半边耳朵还处于暂时性失聪状态,唐昊则听什么都有点嗡嗡嗡地响。
在刚才的混战中,于锋贴着一排子弹从车轮边翻滚而过,手臂上有几道很为显眼的火药灼伤痕迹,卫生员忙不过来,邹远拿着镊子和棉球往外挑弹头金属的碎屑。
撤侨用的三辆车都还停在港口,其中一辆的装甲钢板已经多处被彻底打穿。江波涛和于锋商量了一下,决定放弃那辆安全性过低的车辆。
周泽楷指挥众人将伤势较重的队员先扶上车,邹远开第一辆,江波涛开第二辆。初卫生员外,伤势不很严重的战斗人员轮流来随车警戒。
为了通过那条死亡街道,他们在那里混战了足足八个小时之久。带着牺牲战友的遗体,和多多少少都带着伤的身躯,他们终于得以踏上归程。
太阳已经向西斜去,再过两个多小时,这座城市又将陷入漆黑夜幕之中。
李迅下车前再次在脑海里确认了一下二佬给他看了几眼的机场地图。
作为一个优秀的情报人员,最值得自豪的技能必须是跑路。跑路,不仅仅是绕开警卫偷偷摸摸潜入各种地方,而且还包括拿到资料后要能溜出去把资料送到上峰手里,这才算是完成了任务。为了能最大程度地跑好路,李迅自称练就了过目不忘秒背地图的神功。
当然,以上都是他信口胡扯出来骗盖才捷的。小盖初入虚空,吴羽策和李轩正忙得脚不沾地,揪了刚好回大使馆交文件的李迅扔过去给新人做上岗培训。谁知李迅的瞎说八道还没说完,盖才捷就举起了一份李轩主笔的文件说,“前辈,你说的好像和这上面写得不太一样啊。”
——过目不忘,秒背地图,这不是什么李迅独家神功,这是虚空上下都必须接受的训练科目。毕竟不是每个机要文件,都有时间有机会让人逐字逐句去记下来的。
只是李迅同志确实在这方面天赋异禀。作为货真价实的西安人,李轩给他做科目考核时出示了一张北京地图,当时还没成为虚空情报之王的李迅只从上到下扫了一眼,就将地图记了个九成。最后还被吴羽策以“地图画得太丑”为由进行了二次考核,换了张鬼才知道是哪旮旯里一迷你国家的首都地图。这次反倒因为城市很小,他将地图记了个分毫不差。
多年的情报工作让李迅能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在各种危机四伏的意外状况中得以逃出升天。
可惜世上总有人不按常理出牌。
“……啊,好想假装自己是一只猹。”在几道战术手电的刺目光柱中,李迅捂住了脸。
穿着陆军常服的那位中校平静地接下了这个冷梗,“你就算假装自己是一只瓜也没有用。”
如果不是时间地点都不太对,李迅真想掏出他的八卦专用小笔记本儿来写上一条新的批注。
『我便是没有想到,人称魔术师的王杰希中校,竟然也是鲁迅先生的忠实粉丝!』
这句话一定要加粗并描黑。
“李迅,来自解放军总参谋部二部三局,代表虚空军事情报组织,前来传递一份有关我国人质卢瀚文关押地点的情报。”
喻文州刚走进会议室,就看到那位不速之客正愁眉苦脸地坐在桌子旁,身后还被两支枪指着。王杰希从笔记本上抬起眼睛,冲来人点头示意了一下。
“李迅同志,我是蓝雨政委喻文州。”喻文州在李迅面前坐下,伸出了手。
李迅愁眉苦脸地伸手和他握了握,“您好喻政委,我就想问一下我的身份已经得到核实了吗,我身后这两支枪万一走火可怎么办,我真的特别担心——”
“你大可放心。枪支都是按规定进行保养的。”王杰希朝他看了眼,一点都没有让高英杰和刘小别把枪放下的意思。
王杰希这人先是把机场周围挖了战壕还在战壕里装了红外线警报装置,土传统结合高科技,真是何等妖娆的战术!但这副好像我拐了他女儿的架势是咋回事!先不论王中校到底有没有结婚,我真的也没干什么呀不就试图爬个战壕……
李迅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喻文州。
喻文州笑容温和地把一份文件递给了王杰希。
王杰希打了个手势,高英杰和刘小别手中的枪立刻放了下去。
“有关部门,”王杰希说起这几个字的时候皱了下眉,显得那那略差异眼睛在大小区别上更为明显了。李迅被那眼神一扫,不由得又坐直了点,心里犹自哀叹这果然是被二佬虐出了条件反射。“证实了你确实为总参二部三局的军情人员。我谨代表我个人,对方才的过激措施表示歉意。也希望你能理解,在特殊时期,我们不得不采取更为谨慎的战时戒备。”
“我理解我理解,”李迅把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是我采取行动时考虑不周,但这也是没办法……”
李轩和喻文州的那条通讯线路虽然加过密,但依然有全程录音。虚空目前依然属于非公开机密军情组织,摊牌之类的事情还不能拿到电话里说。
李迅深知这点,王杰希和喻文州虽不明其中的具体枝节,但也多少能猜到二三。
王杰希见李迅脸色犹疑,“你有什么想说的?”
“形式主义害死人啊。”李迅同志深沉地发了言。
喻文州本身就性格温和处世随意,且不说蓝雨飞行基地的老大魏琛自己就有点油嘴滑舌的江湖气(魏老大这种猥琐进骨子里的人是怎么混到今天这位置的,和黄少天的语速极限一起,并列为蓝雨基地的两大未解之谜),就是和蓝雨第一飞行大队那群没大没小活蹦乱跳的国宝级飞行员混久了,喻文州也实在搭不起板正严肃的架子。李迅在生死危急时刻依然耍宝的个性,除了还挺有趣外,他倒是没觉得有何不妥。
可惜王杰希和他的看法迥然不同。在后勤战略指挥上素有魔术师之称的王杰希中校,为人处世却是十分端正严谨。他之所以能年纪轻轻就得上峰青眼,多少与这种沉稳的性格有关。而李迅这种像泥鳅般滑手的家伙,虽然王杰希清楚这是情报工作中养成的某种“个性”,但多少还是觉得此人略显轻浮。
这评价要是给李迅本人听到了,他一定得喊冤。想当年他只是个热爱八卦的好少年,有志于新闻传媒(娱乐狗仔)这一伟大事业。谁料高考前一个月竟惨遭忽悠,头脑一热奔向了考军校这条不归路。等他一脚踏入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的大门,就注定和心思简单的少年时代挥手告别。
军情工作深似海,从此单纯是路人。察言观色,顺机行事,必要时装疯卖傻或是撒痴做癫都可以——这不仅是李迅借以获得情报的手段,也是他在这块险恶土地上用以自保的本能。即使现在坐他面前的是货真价实的自己人,他也无法轻易地就从自己身上的最后一层伪装里走出来。
永远给自己留有退路,是李迅在过往数年的情报工作中所总结出的一条金科玉律。
“哦?形式主义?”
用黄少天的话来说,喻文州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可李迅才不这么觉得。常年周旋于各路狠角之间的李迅早察觉出,对面的俩位校官正心思各异地打量着自己。他一边打哈哈,一边捉摸喻文州和王杰希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喻政委,您看您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确认了我的身份,为何不直接让两位,呃,”李迅在脑内思考了下要怎么称呼刘小别和高英杰,“军官同志,”他选了个比较保险的词儿,“先把枪放下呢?还要再走从王中校哪儿走一圈,被枪顶着这么长时间,实在太伤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