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眨眼,这两百年就过去了。
“啊,我以前不过是个乡野小子。”程舟笑了笑,咬了口肘子,“饥九顿饱一顿,不懂你们有饭不吃是什么想法。”
“辟了谷也断不掉口舌之念。”
“再说,不食五谷六畜,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用牙一撕,软而劲道的皮携着酱汁,裹住滑嫩可口的肉。
咀嚼,吞咽,浓厚而鲜美的味道涌入口舌,渐渐要蔓延到鼻翼去。
程舟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俯身就着碗喝了口麦茶。客栈里的茶水很劣质,淡而寡,偏偏能中和酱肘子的鲜香,散去腻味,带来一股无法言喻的感觉。
“不好说。”顾清眠看他继续吃喝,眼中波澜不惊,只是笑道:“人各有志,活着本就不是单单为了活着。”
程舟点头以示同意,却又追问:“顾兄,你真不尝尝?”
“我以前那个师傅常说,不如红尘,焉知红尘。你这样憋着也不好。”
“噗,你怎么知道我没入过红尘?”顾清眠笑了,在程舟反应之前又道:“是了,我这次下楼——”
程舟颔首,一面听,一面觉得他说入过的红尘,就是这客栈的一层。
“是子琀前辈叫我问你要些草药,聚灵散的。”
程舟一口茶喷了出来。
“什么?你,他——”
顾清眠皱眉做困惑状:“不是这个名字?子嗣的子,涵养的涵?他是这么说的,还是我当时心不在焉的,给记错了。”
程舟受子琀压迫颇深,心有余悸:“子没错,琀左半边是个王,加今日的今,再添一个口字。”
顾清眠抬眼,“你是说——斜玉旁?”
程舟愣住:“不是,那是王吧。还是写的时候有一点,我给记错了?”
顾清眠没有回答,只是眉头更皱,几乎成川,“斜玉琀?谁会起这样的名字?”
程舟反正一直对这仙门所知甚少,也向来不懂就问:“这名字有什么不对么?”
顾清眠道:“没什么,有些少见罢了。”
程舟明显不信,但想了想还是将材料分给他。顾清眠接过药材,转身上楼。
楼板吱嘎作响,路过的人会扫一眼顾清眠的斑驳的袖口。但他无动于衷。
夜里并没有被破坏的符咒。
没有人从外面进入这个房间。
程舟一直把玉挂在脖子上,暴露在外面。
呆在程舟身边的高人。
子琀。
琀。
死者口含之玉。
他拆了房屋封印,推开门,又封好符咒:“灵玉生而养魂,但我没想到冥玉也可以。”
他转身,试探道:“前辈可是附身玉上?”
青冥玉陡然一动,灵泉翻涌,氤氲的雾气飘然而起,汇聚成一团青雾。
随后,传来子琀的声音。
“你倒猜得快。”
顾清眠笑了:“不敢。”
子琀冷冷道:“告诉你也无妨,省得你乱打算盘浪费时间。”
“本座不是附在玉上的残魂碎魄,不是下一剂散魂水就可以抹杀的。”
顾清眠抬眼看向那团雾,看不清人影,却能感受到一束目光上下打量他。
冰冷的,薄凉的,带着厚重煞气与死气的。
“本座就是这块青冥玉。”
顾清眠这下愣了。
他脱口而出:“怎么会?广寒声讨,长生封谷,群妖盛世已经结束整整一万年了。”
当年长生谷寒木一族一举切断了人妖两界的路。万年过后的人间,早已没有轮回水,来给予死物以生命了。
“是。”
对方漠然道,“但本座得道之时,尚是群妖盛世。”
顾清眠瞪大眼。
程舟究竟知不知道,他脖子上挂的那位是个什么身份?
妖分九阶,十者长生。
“不错,本座乃青冥玉妖。”
“位列十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27107776和一袖卷风云大大的地雷~
然后老规矩~涉及剧透的,不管猜没猜对我都不回复了~可以放这儿预言一下以后回看hhhh
我的微博就是“行客不知名”。但是烂柯人的小剧场很少,而且已经到很后面了,所以我过会儿直接开个新文放小剧场算了。
日常啰嗦,日常比心~
第10章 第九章
子琀话音方落,地面突然摇晃起来。
尖叫声四起。
然而这震动十分短暂,迅速归于平静。
接着便是程舟在外面的声音:“顾途,开了!”
顾清眠愣住:“不是还有几日么?”
他一把揭下符咒,程舟破门而入。他面上一片潮红,眼放光芒:“百剑冢出土了,这是要开了——祖”他把“宗”吞下,恭敬道:“——前辈。”
子琀冷笑一声,青光散去:“那便去。”
冥玉从碗中飘起,飞至程舟上方。程舟痛苦望了顾清眠一眼,拿出一个绣袋,将玉放入其中,继续挂在颈项上。
“前辈,这次你可藏藏好。”
子琀没有回答。
程舟转身欲走,子琀却开口:“那个糊涂,跟上。”
顾清眠以手指自己:“我?”
程舟在九州混迹这么久,吃了多少亏,还是没改掉自来熟的毛病。
自他知晓顾清眠也懂得这位玉祖宗的存在,登时像找到了同路人,竟生出几分亲近来:“前辈,他又不是剑修,去百剑冢多危险——”
“还想用冥玉么。”
顾清眠走不动路了。
他转身,手一捞将桌上的灵泉撒去,玉碗扫进袖中:“走走,程兄,一起啊。”
程舟只觉好心做了驴肝肺,却还是劝道:“顾途,你大可在外面等,到时候出来——”
“你怎么话那么多?”子琀厌烦道:“本座就没见着哪个小辈像你一样话多的。”
程舟噎住,您老笼统见过几个小辈啊?
“本座自有手段护他。”
程舟头疼欲裂,都不想提醒,自他遇见自己时便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全凭大乘剧毒镇压自己。这要怎么护顾途?
那一旁的顾途倒不在状态,只是兴奋问:“真能借我?借一年也行?”
程舟:“顾途,你冷静——”
“事若成,必然可以。”
“行,一言为定。”
程舟:“……”
于是一日后,二人一玉潜入到百剑冢所在之地。一入结界,便能看见乌泱泱的人群,天上地下,满目望去俱是修士。结界正中立着一个巨大的土堆,土堆上插|着一块石碑。
顾清眠他们还在外围,却也望不见那石碑尽头,但见其高高耸立,破云而上。
石碑厚重,上面猩红二字:“剑冢”。
字大气磅礴,一笔一划逼起金戈之声,铮铮剑鸣。顾清眠素来待剑道不甚了解,也不知这百剑冢竟是个顶天立地的坟。
他定神细看,却见那二字渐渐、渐渐地浮起,变作剑痕,又渐渐变作森然长剑。阴风冷阳之下,剑气剜骨渗魂。他还未反应,长剑陡然一转,剑尖正对双目,狠狠刺了下来。
周围哀嚎骤起,腥风狂舞,杀气罩面而来。但顾清眠一步未动。万剑停于鼻尖,“叮”的一声,全部消失不见。
顾清眠:“这是——什么?”
远处有长老出声:“所有判定为非剑修子弟的,速速离开!速速离开!”
顾清眠扭头看向程舟,程舟也一派茫然。
二人对视两眼,却听子琀冷声道:“择剑阵。”
顾清眠不解,反到是程舟激动道:“原来这就是择剑阵!”
他看着底下,又有几分失落:“我当这个不该这么简陋啊。”
顾清眠:“择剑阵,我记得清寒观好像有座择剑山。”
“这两者有何关系?”
“这你就不懂了。”程舟道:“每个厉害的剑修门派,都有择剑山,择剑屋,择剑——反正多的去了。”
他指那墓碑,眼中狂热:“但都是仿百剑冢而造。”
“百剑冢的择剑阵,方是万剑本源。择剑,择剑,择天地之剑,人心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