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央低着头,急喘了几口气,用力握着的手背上因为力气流失而有些青筋凸起,他慢慢蹲下身,头顶在冰箱门上,好在这一阵晕眩感没有持续太久,这种姿势保持了一会,人渐渐恢复了清醒。
他去找了顶帽子戴上,把后脑勺上的伤口遮住了。
迟屿的围巾还在沙发上放着,沾染了一大块血迹,程央拿在手里,看标签是纯羊绒的,知道自己洗不了,他用袋子装好,沿路找了家干洗店。
今天酒店人手有些紧张,大厅里让他过去他没去,经理不高兴的说了他两句,让别人先顶着了,去的人一多,后厨的人手就少了,清洗区域最后就剩下了他和一个老阿姨。
等前面全部收拾完关门,还有两大筐碗筷,程央让老阿姨先回去,上了年纪的人熬不动夜,两筐不算多,最多一个小时就能结束了。
他把塑料框端到洗碗池边上,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小程还没走啊?”张老板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
“这些洗完就走。”程央没看他,继续手里的动作。
“年轻人,别这么拼嘛。”张老板站在他身后,拍了拍他肩膀,朝他靠过来,“能吃苦是好事,但也要吃对地方。”
程央转了个身,假装没听懂他话里的暗示,肩膀从他手底下挣脱出来,动作有些明显,张老板的手定在半空,一时有些讪讪。
不过他很快忘了这茬,重新堆起笑,“现在像你这样的小伙子,脑子稍微活络点,赚钱的路子多的是,没必要非得在这里屈才你说是不是?”
程央笑了笑,“谢谢张老板关心,我一个学生,谈不上屈不屈才的。”
“就是学生才屈才了。”张老板有些暧昧的笑了起来,沿着程央的手臂,一点点摸了下去,“看你这瘦的,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缺钱花了就来找我,何必这么委屈自己。”
手臂上被摸过的地方汗毛倒竖,程央只觉得一阵强烈的吐意涌了上来,他用力握紧了盘子,一只手撑着流理台,“张老板要是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吧,这地方油烟重,别呛着您。”
程央这种只是嘴上说说,肢体上没什么激烈反抗的,在张老板看来,还真有点欲拒还迎的味道在里面,尤其此时他侧脸通红,张着嘴微微喘息的样子,更是叫他有些心痒难耐。
他放开了胆子,从后面抱住他,少年人青涩的身体发着抖,“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我这个人呢,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软,尤其见不得像你这样的人受苦,你要跟了我,我保证一定不会亏待你。”
“看来张老板喜欢年轻人。”程央制止住他在他身上游走的手,转身时不小心带下去一个盘子,摔地上碎了,他弯下腰,捡起其中一块碎片,“那您也应该知道,年轻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
张老板下意识的退开了一步。
“冲动,做事不计后果。”程央转身把碎片扔进垃圾桶,抬头看着他,“看来您还没想过这一点。”
张老板脸上有怒意,却还是挤出一丝笑来,“程央,说实话张哥我真挺喜欢你的,今天我把话留这儿,你要哪天想通了,来找我我随时欢迎。”
“谢谢。”程央说:“不会有这一天的。”
张老板往门口走,听他这么说,转过头来,“话别总说的这么绝,无论什么时候,记得多给自己留条路。”
等程央把所有碗都洗完,关了后厨的灯出去,已经快十二点了,站在零星灯光的街道上,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脑子里像失重了一样,所以东西都不停的变换着方向。
他蹲在路边呕吐,可吐完并没有好受点,晕眩的感觉愈发强烈,他不得不坐在地上,等着这一阵难受过去。
回家的楼梯上,秋婶叫住他,“东西我都给你收拾好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丢的。”
程央看着那一袋子零零碎碎,和旁边用绳子捆好的被子,确实,不值什么钱,全部加起来可能都到不了两百块,但他还是接了过去,“谢谢。”
秋婶叹了口气,“你叔可真不是个东西,他下回要再过来,你就报警,我还不信,这事没人管了。”
“您早点睡吧,这么晚了。”
秋婶又安慰了他两句才回去,程央把东西拖上楼,扔在客厅里,他走进房间,倒在了床上。
迟屿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卫生间里照了照,之前在酒店已经看过了,光线太暗没看清楚,他都不知道自己脸上什么时候被划了一道,还是他小姨发现,问他是不是迟海东打他了。
迟海东当然没有打他,是他自作多情去打别人的时候弄上的,在一边下颚那,有一道还挺明显的印子。
洗完澡出来,迟屿随便消了下毒,躺在床上翻个身,背上胳膊上都有点疼,这种感觉其实挺难受的,就好像走在路上被人撞了,还没法问人要医药费一样。
因为是他自己活该上错了机动车道。
他关了灯试图睡,没睡着,他烦躁的坐起来,去开冰箱看有没有吃的。
晚饭他没吃饱,赵双晴点了很多,全程喋喋不休的抱怨却弄的他很没胃口,她骂迟海东,细数在公司里怎么跟他斗智斗勇,迟屿不想听,他不关心是在现有业务上开拓新客户还是转型做别的,就算现在告诉他这家公司不行了要倒闭了,那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阿姨不知道他今天晚上不回来,做好了吃的放在冰箱里,迟屿一样样端出来,放微波炉里热,他靠在碗柜旁边看手机,未接来电显示付进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
他拨回去,“嗯?”
付进:“跟你小姨吃完饭了?”
迟屿:“嗯。”
付进:“我打你那么多电话怎么不接,程央那边怎么说?”
迟屿:“他没找你?”
付进:“找了。”
迟屿:“那他没告诉你吗?”
付进:“我问他有事没事,他说没有,我说要有事程樱程乐先放我那,他又答应了,你不觉得挺奇怪的吗,所以我才想问问你,他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迟屿皱眉,“他弟弟妹妹在你那?”
付进:“嗯,说有事要处理,不方便带着他们。”
付进顿了顿,“不会出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程云生他们是他看着走的,短时间内杀个回马枪的可能性不大,“别担心,真托孤他不会选你。”
付进:“……”
付进:“滚蛋。”
迟屿挂了电话,从柜子里拿了几个保鲜盒,把热完的菜都倒进去,找了个装衣服的袋子拎着出了门。
小区门口是条大马路,车好打,就是跟司机形容地方费了点功夫,路名他报不上来,走过一遍大概还有点印象,只能靠人工导航。
一路颠过去真是再好的胃口都颠没了。
小区里面没路灯,靠着手机屏幕那点亮光,找起来有些费劲,好在当初他站楼下围观时的感觉还在,估摸着大概就是这里了。
上到二楼,门跟他傍晚上来的时候一样,居然是开着的。
“程央?”他在黑暗里叫了一声,没有人应,迟屿走进去,看到其中一间房间里传出了亮光。
他把袋子放桌上,又试着叫了一声,还是没回应。
他往里走,走到房间门口,微弱的灯光下,入眼的一幕蓦的叫他喉咙有些发堵。
程央躺在床上,确切的说是半趴着,上半身探在床沿,脸对着下面的一个塑料盆,盆里有水,应该是他吐的,吐了不止一次,所以才会以这样一个姿势睡着。
房间里阴冷潮湿,他衣服没脱,就这样一个人硬挨着,后脑勺上破了的地方贴了块胶布,此时已经渗出了血。
被狠狠刺痛了双眼的迟屿内心无法抑制的翻涌,十分想破口大骂,有医院不去,这是作的什么死!
他几步走过去,把人翻过来,脱了自己的外套裹在他身上,动作有些粗鲁,程央被他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