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郡主(4)

片刻后,身姿袅娜的侍女捧着琵琶款款而来,碧影朝杜景社的方向施了一礼后,谨慎地接过琵琶。

她轻轻拨弦,手法娴熟,众人以为她还在试音,一支乐曲已行云流水般自弦上溢出。

起初,席中诸人只觉此曲不疾不离平淡深远,不知不觉中一股杀伐之意喷薄而出,让人心胆俱震,渐渐的戈矛杀戮又化为浩然正气,仿佛要充斥天地,在愤慨不屈的呐喊中,一切终于复归平静。

桑涤江神色复杂,一动不动地看着碧影,这是一支闻所未闻的琵琶曲,可他却听出了曲中的决绝与孤勇。

“好啊!好啊!托碧霄公子的福,今日老夫真是大饱耳福啊!”杜景社一边鼓掌一边喝彩。

杜检仰头饮尽杯中美酒,带着几分醉意,漫不经心道:“你这支曲慷慨激昂、动人心魄,不似平常坊间乐曲;我孤陋寡闻,竟然不知此曲的名字,不知可否请姑娘解惑?”

碧影将琵琶交还侍女,含笑道:“这是一曲《广陵止息》。”

桑涤江缓缓放下手中杯盏,看着碧影的目光多了几分探询意味。

杜景社疑惑地问:“广陵散流传至今,唯余琴曲,姑娘是自何处得到失传已久的琵琶古曲?”

碧影笑着摇头,“是我新谱的曲。”

“哈哈哈哈哈……”杜检张狂地笑着,“那你还敢说是广陵散,真是大言不惭……”

“住嘴!”杜景社怒道,“大公子喝醉了,扶他下去休息。”

杜检被两个小婢扶走后,杜景社赔礼道:“犬子生性散漫,进退失距,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碧影由侍女扶着退回到桑涤江身旁,她甜甜道:“大人多虑了。”

杜景社哈哈大笑,瞥了管家一眼,爽朗道:“来人,将这把琵琶细细擦拭干净,装入匣中,我要赠给碧影姑娘。”

碧影刚要推拒,忽然听桑涤江道:“螺钿紫檀五弦琵琶堪称稀世奇珍。”

“不错。”杜景社颇为得意地说,“五弦琵琶本来失传已久,近些年才为人所复制,因长安城中权贵崇尚此风,才有如今大江南北学五弦的盛况。五年前,琵琶国手楚氏殚精竭虑制了两把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琵琶制成之日,他呕血而亡。其中一把琵琶被献入长安宫中,陛下亲赐给懿华郡主,这另一把则辗转流入到我手中。”

“这把琵琶太过珍贵,大人不宜赠给碧影。”桑涤江严肃道。

碧影一听,也连忙谢绝,“是啊,是啊,所谓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平白无故接受您这么贵重的礼物。”

杜景社笑着说:“我意已决,碧霄公子不必再劝,还请姑娘收下这把琵琶。”

桑涤江默不作声,碧影揣摩不出他的意思,于是欢欢喜喜地说:“大人厚意,却之不恭,那碧影就收下了。”

宴罢,桑涤江被杜景社请到书房叙话,碧影则由侍婢领着在园中散步,她双目失明,也没办法赏景,只能漫无目的的乱逛。

“一个盲眼的乐妓,却能被我父亲奉为坐上宾,你一定极其得意吧?”杜检尖刻地声音入耳。

“怎么是你!” 碧影脱口而出,“你不是应该在房中休息吗?”

杜检并不作答,讽刺道:“几日不见,姑娘能耐见长,居然攀上了碧霄公子。”

“我攀上谁,和你有什么关系?”碧影硬气地顶回去。

杜检冷笑一声,将两个侍女打发了,贴着她耳朵说:“你知不知道我父亲在书房中和他谈什么?”

碧影冷冷推开他,往后退了几步,“这跟我无关。”

杜检压低声音,“吴相膝下独女已到待嫁之年,他请我父亲做冰人,想招桑涤江做东床。碧影啊碧影,我知道你仰慕他,可你一个娼门女,拿什么和吴小姐争?”

他以为碧影会气急败坏地同他争吵,没想到她居然毫不在意地笑笑,一字一句地说,“涤江他绝对不会娶什么丞相千金。”

杜检冷哼一声,刚要说话,一名侍女匆匆赶来,对碧影说:“碧霄公子请姑娘过去。”

碧影松了一口气,不再搭理杜检,随侍女走到杜府正门,桑涤江与碧影一同向杜景社辞行后,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马车中光线幽暗,桑涤江凝视碧影手中琵琶,轻叹一口气,“你很喜欢这把琵琶?”

碧影撇撇嘴,不乐意地说,“你不想我收下是不是?你不让我收就早说嘛,我只是见不得明珠蒙尘,这样珍贵的琵琶,却被他藏在私库不见天日,岂不可惜?”

桑涤江轻轻点头,突然问道:“你的父母双亲可知你如今境遇?”

碧影面上波澜不惊,说出的话却充满苦涩,“爹爹娘亲在我十岁那年意外身故。”

桑涤江定睛看她,没有找到一丝破绽,略带尴尬地说:“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

“我知道原因。”碧影撇撇嘴,“我弹广陵散,让你起了疑心。你觉得我居心叵测,所以要来试探我。”

桑涤江轻咳一声,“碧影,你不必因我的一句话而耿耿于怀。自今日起,我会视你为友,至于其它,无需再提。”

“两天果然还是太短了。”碧影笑笑,“那你会娶吴家小姐吗?”

“不会。”桑涤江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是怎么拒绝杜刺史的?”碧影心头大石落地,整个人瞬间感到轻松极了,“她家世好又长的俏,你为什么不动心啊?”

见她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桑涤江直接选择不搭理。

碧影只好悻悻闭嘴,过了好一会才哀求道:“涤江,我要回金缕阁了,这把螺钿紫檀五弦琵琶,还请你代为保管……好不好?”

金缕阁是烟花之地,她钟爱这把琵琶,不想它被辱没,更多地则是出于她想要与他维系联系的小心思。

桑涤江自始至终都不肯松口应允,碧影失去耐心,将琵琶递到他身前,恳切道:“我要是带回去的话,它一定会鸨母拿走,多可惜啊。”

桑涤江无奈地接过琵琶,看看琵琶,又看看碧影,然后再看看琵琶,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个麻烦是很难甩掉了。

马车在金缕阁前停下,碧影轻盈地跳下马车,然后轻车熟路地进了阁门。

☆、第四章

自碧影被桑涤江亲自送回金缕阁后,整个姑苏城都在揣测碧影是不是和碧霄公子有一腿,令众人感到极为可惜的是:蹲守在金缕阁的好事者信誓旦旦地提供了一个消息,自那天后这桩风流韵事的男女主人公竟然再无交集。还有可靠消息称,他们甚至没有书信往来,看热闹的人渐渐冷了这份心,这不大不小的一次风波算是慢慢平息了。

这天碧影躺在后廊上悠闲地磕着瓜子,丰织看着她这副懒散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究竟是倾慕碧霄公子呢,还是想借他之名狐假虎威一把,好打发那些你不想见的人啊?你勾引人家能不能勾引地敬业一些!”

碧影一骨碌翻身坐起,随手抓了一把瓜子,递到丰织的方向:“花魁娘子,来,吃把瓜子降降火。”

丰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摇头喟叹道:“你这样,以后出去不要说是我□□出来的,我真想借你一双眼睛,让你瞧瞧你现在是什么德行!”

说着,她又指指前面用来会客的水波堂,鸨母正在那里接待十二楼的玄舟,与她洽谈金陵送春宴之事,“你是没看到人家玄舟,那才叫艳冠群芳,那才叫风情万种,可就是这样的范儿,都没入碧霄公子的眼,所以我说你能不能上进一点儿?”

“那我有什么法子?”碧影一摊手,“他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每月十二在辞仙楼苦守,难道还有别的办法能见到他吗?就连灵岩山别院他也不见得会回去,我只能守株待兔啊。”

“你是打算二月十二再见他?”

“不错”,碧影点点头。

丰织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皱眉道:“我觉得二月十二不大妥当,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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