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娘，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蝉娘抬起头，她的容貌在月光下更显美艳，只是前几日的高兴不复存在，笼在眉间的是淡淡的轻愁。
“夫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这段时间，我也想找个人说一说……”蝉娘顿了顿，“说一说我的迷茫。”
十五岁以后，蝉娘就从来不会说自己迷茫。
她是天蝉，身负圣蝎，是他们寨子最后的幸存者，也是寨子能够复仇的唯一希望。
后来她找到了巫灵，为了让郑雨珊活下来，用转命蛊将巫灵的生气全部转到郑雨珊的身上，因此巫灵死，郑雨珊生，她无颜面对深爱巫灵的郑无命，就此逃走，隐姓埋名。
可是世事就是这么难料。
“我本来以为郑爷他见到我第一面就会杀了我。”蝉娘侧过头看着庭院里，目光凝在那一片洒落了月光的空白地面上。
“但是他没有杀我。”
季非夜没有出声打断蝉娘的话，她有点明白过来，蝉娘这会儿大概只想倾诉。
“我实际上觉得自己很愧疚，巫灵的身体不适合要孩子，他也不曾想过让巫灵给他生孩子，那个孩子是巫灵偷偷倒掉避子药之后怀上的，怀了之后大夫都说不能打掉孩子，很可能一尸两命，但是生的时候也有可能一尸两命。”
“我去找巫灵的时候，他几乎已经放弃了全部的希望，看到我才燃起了希望，然后我亲自把这一点希望之火给扑灭了。”
“我是不是特别可恶？”
季非夜摇了摇头，不过蝉娘的目光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季非夜便出了声，“那是巫灵请求你的，对不对？”
蝉娘点点头，“巫灵特别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我不忍拒绝。”
“那便是了。”
季非夜轻轻道，“世事难两全，你没办法做到既完成巫灵的愿望，又完成郑无命的愿望。”
“不管你做什么选择，你都会难受的。”
☆、第2174章 抉择（上）
蝉娘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很少软弱过，就连给巫灵用蛊的时候，她的手都没有抖过，如今听季非夜这么一说，她竟然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夫人……你这话说的太对了。”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相比较于郑无命的怨恨，我好像更无法承受放弃一个孩子的命，然后承受巫灵的怨恨，还要看着巫灵活不了多久，我当时根本做不到，我想着那就不如承受郑无命的怨恨，完成巫灵的愿望好了。”
“那是她想要的结果，我一直这样告诫着自己，其实是我自己在逃避。”
蝉娘声音有些抖，“特别是在重新见到郑无命之后，我替小珊珊解决身上因为蛊虫遗留的毒性的时候，我知道我根本没法面对郑无命。”
“但是那时候他竟然不恨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为什么。”
“后来我惊恐的发现，自己的目光无法抑制的停留在他身上，我总是不由自主的去观察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我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觉得我是在观察郑无命，观察这个人是否值得大人去跟他合作，观察这个人会不会因为我跟他的私仇影响大局。”
“但是这不过是我安慰自己的理由罢了。”
“我天蝉，这辈子为了复仇什么都做过，委身他人当小妾，藏身青楼接客就为了打探消息，甚至迷惑别人上床打探消息，我都做过，我这身子早就不干净了。”
“不过没关系，等我死后，我的灵魂会献给神，神不会嫌弃我。”
“我一直这样坚信着，直到我觉得我自己脏的时候，我才知道一切都晚了。”
当一个女子过分在意自己的身份，地位，容貌等等东西，追根究底，都是外在的因素去影响的。
对于蝉娘来说，除了报仇，别的都无法影响到她对自己的认知。
然而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爱情。
季非夜可以想象，当蝉娘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她该是怎样的惊恐和迷茫。
“我爱上了我妹妹的男人，那个男人曾经那么刻骨的爱过我的妹妹，而我和我妹妹那样相似，我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简直可以说是卑鄙。”
季非夜忍不住开口，“你没有。”
“这不是卑鄙，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巫灵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季非夜说的道理是对的，但是人哪有那么容易越过自己心中的坎呢？更何况蝉娘和郑无命之间，还有那么多的纠葛。
上天捉弄人，季非夜这样想着。
蝉娘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她扭过头去，不敢看季非夜。
季非夜看着蝉娘这样的模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最后只得干巴巴的问，“那你知道……郑无命好像喜欢你吗？”
蝉娘缓缓的点头，“我知道，只是不知道他喜欢的是这张脸，还是什么别的。”
季非夜心里没什么震惊，蝉娘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能轻易被爱情冲昏头脑，郑无命对她的态度，她应该能感受得到变化。
“那你……”
“我们睡过了。”
季非夜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等等，这是什么发展？
☆、第2175章 抉择（下）
季非夜几乎要被蝉娘惊呆了，随后她又冷静下来。
“是意外？还是……？”
蝉娘沉默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
说完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季非夜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她看着蝉娘的手的位置，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是不是有了？”
然后季非夜就看到蝉娘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季非夜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连声音都开始有点结巴，“我记得你说……你说过你的身子不易有孕，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孩子。”
蝉娘闭上了眼睛，“没错，按理来说这个孩子不可能出现，我都没想到，只是一次意外而已，只是一次意外而已。”
她的声音沙哑，手下意识的按住了小腹。
季非夜赶紧把她的手拉开，“你现在是不是不舒服？”
随后季非夜就注意到，她体内一直压制着的那个圣蝶和圣蝎的影子在脸上若隐若现，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季非夜深吸了一口气，“你现在还没怎么显怀，与其说没怎么显怀，不如说孩子在你肚子里成长并不好，是因为这两个蛊虫的缘故吗？你不能怀孕也是因为它们？但是这次是意外，是你自己也不知道的意外，你不知道这个孩子未来会怎么样对不对？”
“那你现在怎么想？”
“不要这个孩子？还是生下来？”
“以及，要不要和郑无命说？”
季非夜的问题，蝉娘都无法回答，郑无命前往云京之前，找了她一次，他喝多了，她不忍就这么抛下他，最终到底怎么发生的意外，蝉娘已经记不起来了。
她为了保持清醒很少沾酒，那个晚上是她喝的最多的一次，第二天早上醒来，她便发现，她和郑无命有了肌肤之亲。
那一瞬间，她几乎无法面对自己，面对郑无命，也无法面对郑雨珊。
所以郑雨珊在孟家的时候，她宁愿躲在善堂里帮助其他孩子，也没办法去和她认真的相处。
她怕等有一天这个孩子知道了真相，会拿失望的神情看着她。
她从前不惧风雨霜雪，不惧刀剑相逼，不惧人言可畏，如今心中有了一点隐晦的牵挂，却连一个孩子最纯真的依恋眼神都无法承受。
“夫人，我不知道。”
蝉娘最终能给出来的，只有这么一句回复。
她不知道。
季非夜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她也明白，如此情况，蝉娘身在其中，难免双目遮蔽，就连她作为旁观者，这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好的法子。
“不过，不管怎么样，你今晚先留在家里，明天一早过来，我让娇珊带着小珊珊在自己屋里吃早饭，你到我这里来，我请陈大夫过来给你把脉，之前陈大夫和藏玛师父交流了许久，对蛊物的认识也提升了许多，而且他本就是妇科圣手，对你肚子里的孩儿，他应该能看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