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晟点了点头，脸色依旧苍白，但是身上的剧痛却已经好了很多。他缓缓地坐起身，说道：“我渴了，给我倒一点水。”
那翼赶忙从桌子上倒了一杯茶，用手试了试，居然是凉的，他气急败坏的对帐外伺候的小厮大喊：“你们都是些死人吗？没看见这茶水都已经凉了——”
“没事，拿给我吧。”那晟叹了口气，打断了那翼的训话。那翼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个凉的茶水递给了那晟。
久病昏迷，那晟身体内的水分几乎被消磨光了，他将茶水一饮而尽，又让那翼给他倒了一杯，这才渐渐恢复了过来。
“你这些日子跑到哪里去了？”那晟放下茶杯，抬起头看着那翼，脸上很是生气：“我不是说过，要你待在皇宫，不要乱跑的吗？”
“我——”那翼知道大哥又要开始说教了，他无奈的挠了挠头，赔罪道：“哎呀，大哥你离开太久了，皇宫那么无聊，我实在是待不住了——”
“少跟我废话！你是不是到中原来了？”那晟生气的打断了那翼的话：“你知不知道，北漠和中原的战事已经开始了，以你的身份，要是被拆穿了，你要我怎么跟父皇交代？！”
那翼自知理亏，低下了头不再言语。那晟见他这幅委屈的样子，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本来到嘴边的话，又不忍心再说出来责骂他，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都怪我太惯着你……才让你这么为所欲为……”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已经被清理干净的伤口，脸上微微有些动容。看样子，这些应该都是那翼给他包扎好的伤口，即使被碰到也没有痛感。那晟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和缓了一点。
“你刚才为什么一脸愁容？有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那翼迟疑了一下，犹豫再三，还是如实回答：“哥，父王来了……”
那晟的身体僵住了，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到军营来了？”
那翼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很不好。
那晟沉默无言，这次他进攻轩辕城失败，一定让父皇失望至极，他这次亲自前来，恐怕也是想要御驾亲征，亲自踏平中原。
“……父王他——又想让我给你让位了，是不是？”那晟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哥！不管父王说什么，我都是不会答应的！就算是他杀了我，我也绝不会成为北漠的王！”
那晟苦笑道：“你如何能拗得过父王？他决定的事，不会更改。从我们小时候起，他就想要立你为储君，只是因为你太小，又丝毫没有想要争王位的意思，这才勉为其难扶我上位。这些年来，他不断地想要将我罢免，在他眼里，这王位迟早都是你的——”
“哥！”那翼气急败坏的打断了那晟的话：“哥，你真的以为，我会愿意和你争王位？我说过，我要成为医者，你既然不相信我，那我现在就跟父王说，让他把我贬为庶人，再也不回皇宫！”
“你别胡闹！”那晟一把拉住激动的那翼，阻止他冲出营帐。那翼一脸委屈的看着他，眼神又是埋怨，又是伤心。
那晟无言，轻轻摇了摇头，叹道：“唉，不是哥不相信你。哥是恨自己没用，我本想这次能给父王一个惊喜，但结果却搞成了这副模样。我没脸见父王，更无颜面对十六月的亡灵。”
“哥……”
那翼看着这样的大哥，心里面一阵酸楚。在雪魂圣山之上，给轩辕鸿通风报信的人是他，如果他没有跑出皇宫，没有成为穆白的徒弟，会不会这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第324章
那晟静静的靠在床边，缓缓的回忆起逃离轩辕城那天的情景。十六月孤身一人，傲然立于路中央，手中的尖刀奋力砍断了小木屋的屋脊，扬起了飞沙。十六月临死前的眼神，是那么的明亮，带着希冀的光亮，直到最后一刻。
那晟感到心口一阵郁结，似乎有一种疼痛感从心口蔓延开来。那晟慢慢闭上看了眼睛，那最后的一幕不断地在他脑海里重复着，十六月临死前的眼睛，那么坚定，似乎想要传达什么。
传达……什么？
那晟猛地一个激灵，又仔细回忆起之前的情景。他突然恍然大悟，一下子明白了十六月最后的良苦用心。那晟掀起被子，作势就要起身。
“哥，你干什么？你身上还有伤呢！”那翼急忙扶住了摇摇晃晃的那晟。
“不碍事。我现在必须要去一个地方！”那晟推开了那翼，脚步有些踉跄的往外走：“我不能让大祭司白白的牺牲……”
“那我跟你去！”那翼见那晟态度坚决，只得舍命陪君子：“但是大哥你得答应我，不要乱来！”
“……好。”看样子眼下，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夜晚，用过晚饭之后，那翼趁着北漠王和尉卫林探讨军情的间隙，扶着那晟，悄悄地溜出了军营。他偷来了一匹马，和那晟一起，朝他逃离轩辕城的方向跑了过去。
“大哥，你真的确定吗？大祭司给我们留了一条路？”那翼一边驾马一边问：“那时候金露族长和玄影族长都在，她这么做，那两人肯定会怀疑的啊？”
那晟眯着眼看向远方，缓缓说道：“这就是十六月最高明的地方。她选择自刎，以死明志，这样一来，轩辕鸿和凌煦濯便会以为，是他们把我们逼到了末路，这才出此下策。根本不会想到，她的行为反而暗藏玄机。”
“你是说她用自己的死，给轩辕鸿和凌煦濯设了一个陷阱，让他们以为这一次是他们赢了。待他们懈怠之时，北漠再出击，攻其不意？”
“恐怕是这样。”
那翼不禁深吸一口气，在权术谋略方面，那翼认为没有人比得过穆白，但是十六月身为女子，做事果敢大胆，这一点让那翼也自叹不如。
那晟点起了火把，朝道路两边照了照。这里已经距离他逃出来的地方不远了，那晟拍了拍那翼的肩膀，示意他停下来。
那翼勒住了马，扶着那晟下来。那晟一边走，一边仔细研究道路的地形，大概走了三四百米的距离，一幢房屋的废墟将整个道路堵得严严实实，无法通过。
“就是这里了吗？”那翼看着满目疮痍的废墟，唏嘘不已。这条道路被堵得严严实实，根本不可能有人通过。那翼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废墟能有什么玄机？
那晟却没有放松警惕，他一下下的小心摸索着，生怕一不小心漏过了线索。
在明亮月光的照射下，整个废墟显得破败荒凉。那翼没了耐性，站起身来走到了一边。那晟依旧在废墟周围徘徊，试图寻找出一丝蛛丝马迹。
“哥，别费力气了，这里怎么可能会有线索！”那翼不耐烦的催促道：“我们要早点赶回去了，如果父王知道我们不见了，一定会大发雷霆——”
“嘘！”那晟突然打断了那翼的喋喋不休，他走到废墟前，望着里面闪闪发光的一个东西，脸上很疑惑。他轻轻地将手试探进去，猛地往出一拔——
哗啦啦——
一把短小的短剑被那晟拔了出来。那晟仔细一看，这竟是十六月一直随身携带的贴身匕首。没了匕首的支撑，废墟失去了平衡，朝两边缓缓倒去。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声响，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废墟堆，居然变成了一个可以供人通行的小道！
“这——！”那翼吃惊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通道，惊异的睁大了双眼。
那晟眼神有些难过，十六月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这条狭小的通道，让这里成为北漠军攻进轩辕城的唯一突破口。刚经历过浩劫的轩辕城守卫薄弱，轩辕鸿又亲眼确认这条小路被阻塞，可以说这里现在是轩辕城最安全的地方。
这是十六月留下的，唯一一个能够攻下轩辕城的方法。
那晟望着这条来之不易的小道，神情严肃。沉默了许久，他转身对那翼说道：“阿昊，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