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里看,有一张床,破旧不堪的床单与被面洗得还算干净,上面是补丁叠着补丁,几乎看不出来原来是个什么花样子的。随着被子里两个人的咳嗽,被面跟着颤抖着,看的邓宁心眼泪汪汪。
轻轻跨进门,把手里的东西轻轻的放在了门口,缓缓朝着床边走了过去。
“爸爸,我……我难受……”
耿天赐觉得自己的喉咙好痛,浑身都痛,嗓子还干,想要吞一口口水,却发现嘴巴里连口水都没有了。
耿淮西迷迷糊糊听到儿子的话,哼了两声才一把掀开了被子,像是在给自己起床的勇气一样。
“等着,爸去给你烧水……”
谁知道掀开被子一坐起来,就看到邓宁心静静的站在自己的床前,吓得耿淮西捂着胸口就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你……你……你怎么来了?”
耿淮西没想到邓宁心会来的,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来过……
“你怎么病得这么严重?病了多久了?”
邓宁心顺着他苍白的脸色往下看,就看到只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横条纹套头衫的耿淮西瘦得肋骨都清晰可见……
耿淮西看着邓宁心眼中的泪光,忍不住抿了抿嘴,淡淡开口。
“没多久,你……你坐会儿,我去给天赐烧点水。”
说着,就要朝着锅子那边走去,谁知道走了没两步,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一个踉跄,朝着墙壁上就倒了下去。
邓宁心急忙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将他给稳住了。
“都病成了这个样子,还逞什么强?去躺着吧,我去烧水……”
说着,把人望着床尾一按,转过身就朝着锅边走去,一边走一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
如果今天自己不来的话,他们……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邓宁心动作很快,就着屋子里的柴禾和水,给两个人烧了一大缸的开水,端到了床边。
又看两个人的唇色都烧得泛了白,裂了口,可见是等不及要喝水了。
忙又取了两只碗,先舀了一些开水,来回倒腾吹气,凉了之后就先给耿天赐喝了一些。
“来,天赐,喝水了。”
耿天赐一睁眼,看到一个陌生的人,浑浊的眸子怔了一下,还是乖乖张开了嘴巴,喝了起来。
刚喝了两口,就皱着眉头眼泪汪汪的朝着耿淮西哭了起来。
“疼,爸爸,我疼……”
一边哭,一边用手掐了掐自己的脖子。
邓宁心一惊,忙让他张开了嗓子看了一眼,就看到耿天赐喉咙里那个扁桃体又红又肿,上面还有许多的小水泡。
这可不是疼嘛。
邓宁心急忙抚了抚他的后背,“你忍一会儿啊,一会儿我就去找药给你们煎水喝。”
说完,扶着耿天赐重新躺了下来,又用碗倒腾了一大碗温水,瞅着耿淮西递了过去。
“你喉咙没事吧?有点疼,但热水要多喝一点,你慢点喝。”
尽管耿淮西已经二十七了,邓宁心却没有改变口吻,那温柔轻缓的语气,听得耿淮西胸口一热,眼眶发酸。
但一想到自己都这么大了还流泪,太丢人了,忙一低头,接过了她手里的水喝了起来。
看着他愿意喝自己递过去的水,邓宁心不由更觉得心疼了。
“都病得这么厉害了,为什么不去找我?上次去找我要的钱,是不是就为了看病来着?”
耿淮西摇了摇头,“嗯,天赐病了有些时候了,本来都要好了的,可是这几天下雨……”
耿淮西说话的声音十分黯哑,语气也清淡的很,仿佛没有什么能够引起他的情绪波动一样。其实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看到她,他有多意外,多惊讶。从小,他就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也知道她在哪里,可他不能去找她,她也不可能来看他的。
“你都病成这样了,干什么不找个人给我带个信去?我……我要是今天不来的话,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都不告诉我你病了?”
“我想去,可是我……我实在是走不动,天赐雨又发热,我……我怕我走了,他出什么事……”
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邓宁心只觉得心口跟刀子割一样。
发热……发热……
邓宁心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沈凌云那一夜高热不退的情景来。
双手一伸,直接按住了耿淮西的肩头,“你躺下,你先躺下来休息,我出去给你们找药去……”说着转身就跑,耿淮西急忙伸出手想要叫回她。
找什么药,他听了村子里好多老人的话,找的药还少吗?
可邓宁心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飞奔朝着田埂上面走去。
早知道他们病了,她就在家里扯一些铺地猫过来好了,现在回家弄肯定是浪费时间的,不如自己去找一些。
好在铺地猫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两个村子又是相邻的,邓宁心很快就要河坎上找到了不少,她顾不得干不干净的事儿,趴在地上就够着手扯了起来,扯完之后就着河边的水洗干净,才快步回到了茅草屋。
☆、第315章 不许胡闹
屋子里,耿淮西浑浑噩噩的睡着。
就听到脚步声渐渐走进,然后停在了门口的位置,锅碗发出了一阵碰撞声后,又响起了木柴燃烧时不时爆发出来的噼啪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肩头再次被人拍动。
“淮西,淮西……”
耿淮西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邓宁心模糊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他似梦似醒的道了一句。
“妈……”
邓宁心脊骨一僵,端着碗的手差点儿就抖落了手里的碗……
眼泪扑簌扑簌就落了下来,“傻孩子,快起来,起来把药喝了好吗?”
眼泪低落,正好滴在了耿淮西的脸上,让耿淮西被那种濡湿温热的感觉给唤醒过来。
眼神不再那么朦胧,就看到邓宁心一脸是泪的一手端着药,一手搁在自己的脑后,准备扶起自己来。
耿淮西急忙用手撑住了身子,艰难的爬了起来。
就看到邓宁心端过来一碗冒着热气的黑乎乎的药汤,喝多了药汤的耿淮西不由得皱了皱眉,“我不想喝。”
“不喝不行啊,你也发着热呢。”
耿淮西摇了摇头,“没用的,我喝了好多这种药汤了,都没用的,这一次大概我和天赐也熬不下去了吧。你回去吧,别……别让人知道了,对你不好的。”
他知道,她还有一个儿子,出息有本事,她以后会享福的。
不像他,只会拖累她,害得她连娘家都不敢常回。
听着耿淮西的话,邓宁心哭着摇了摇头,“不会的,不会熬不下去的。这药有效果的,去年凌云也发了高烧,就是这个药治好的。”
耿淮西只当她是安慰自己,沈凌云有工作有工资,有病了当然是找城里医院的医生看的。
“你别安慰我了,我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临死之前,能……能见你一面,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还以为他和天赐要孤零零的死在这里呢。
没想到她会来,他真的知足了。
听到他绝望的口气,邓宁心忽然就忍不住哇的哭了起来。
“你别胡说,你别胡说了,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尽到当母亲的责任,是我不负责任啊。你别死好不好?以后我不会不管你了,你别这样好不好?淮西,淮西……”
邓宁心一听他病得连活都不想活了,只觉得心口生疼,趴在他的胸口就哭了起来。
眼泪,像是决了堤一样望着耿淮西的衣服上面淌,烫得耿淮西既难受却又舒服。
“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带着你一起走的,不该把你留在耿家,更不该抛下你去嫁给别人。淮西,对不起,对不起啊,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以后……以后我会补偿你的好不好?你给我一个机会,当我求求你好不好?”
都是她的错呀。
也是耿东明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