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十二月,红梅开的甚好,那香雪中盛放的魅影,泻出淡淡清雅之气,如蕴藏多年的清酒,嗅一口便叫人勾去了魂魄。
夏侯羡今日着了一件霜色外袍,衣冠胜雪,与颜色热烈的红梅相得益彰。不浓不淡的剑眉下,一双狭长眼眸轻轻阖上,鼻若悬胆,似远山勾勒般,薄唇前轻轻抵着一支萧,更显得他风流无拘。
萧声从他口中缓缓传出,时而似一阵穿堂旋风,时而又似一段绵长细流,与周围寒风之声相融合,隐隐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气息。
奚初站在红梅林之外,静静地望着里面的夏侯羡,他看得出来,此时的他是落寞而孤寂的。
突然,萧声戛然而止,一阵寒风掠过,飘下纷纷扬扬的红梅细瓣,落至夏侯羡肩头,又滑过他的缎衫,旋转落地。
听闻萧声已停,奚初才进入红梅林中,缓缓走到夏侯羡身旁。
“殿下,查到了。”奚初说这话的时候既悲既喜,悲的是自家殿下终究逃不开这世间的****拘束,喜的是夏侯羡自蔚儿离开后,一直郁郁寡欢,而如今得知她的下落,想必应该会聊以解忧。
“什么结果?”夏侯羡从腰间拿出一方白布,轻轻擦拭着手中的九节紫竹洞萧。
“太子妃娘娘确实自在季灵山庄之内。”
一句话落,夏侯羡擦拭着洞箫的手也随之顿住,眼角流露出一丝欣喜与不羁。
看来,那日炎湖边的人确实是她,也只有她,能做出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还跳下湖的傻事!
“奚初,明日随我去造访季灵山庄。”夏侯羡轻启薄唇,淡淡的语句里透露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尊贵。
正文 第239章 直面相撞
蔚儿带着谢如霜恹恹地回了季灵山庄,一路上,谢如霜一反往常,凭蔚儿怎么与她说话,她都只是低声敷衍几句,蔚儿知道,她虽然有着大小姐的任性,心地里却还是重情重义的,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有负情义的事,所以索性自己一个人心里难受。
第二日清晨,蔚儿早早醒来,她知道,她是时候该走了。
今天是腊月十九,十九啊,多好的日子,虽然是寒冬时节,阳光却很盛,暖烘烘地照在脸上,直让人心情愉悦。
她仔细地收拾了这个自己住了三个多月的屋子,看着几上陈列着的各色小巧药瓶,都是如霜和祁音拿来给自己用的,心上有些异样,不是酸涩,而是止不住的暖意,至少在这里,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看不到权利争夺,看不到深谋险计。
她拾掇了一会儿,只带了些贴身衣物,虽然不知往后的日子会如何,但是那样惊险的遭遇都挺过来了,自己还有何所怕?
她轻轻推开那扇雕花木门,阳光直直地照射在她略显慵懒的脸上,她今日并未过多梳妆,素净如莲的面庞映着耳垂上两个翠绿耳珠,更比平常多出一分俏皮。
整个山庄都处于朦胧状态,谢如霜那个丫头此时肯定还在四仰八叉地睡懒觉,至于祁音,每日早晨都得服侍谢筠练字,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来找自己。
身边倒也看见不少下人,大都匆匆叫了一声“姑娘好”,随后又各忙各的事去了,蔚儿就这么一直走,直到出了山庄。
这三个月,真的很开心,身边没有什么牵绊,没有什么烦忧。
蔚儿打算先找一家客栈住下来,自己捉摸捉摸回西岐的路,她走在路上,光是这么想着,嘴角就已不自觉地咧开了一抹笑。
可是心底却空了一块,那一块原本住着一个人,只是以后恐怕都补不上了。
迎面而来的寒风还是有些冷,尽管阳光有颗泽被苍生的良心。
她就这么走着,没有吃早饭,所以步子也有些虚,她想到了以后,想到了自己就这么回了西岐该如何向父皇母后解释,是说自己甘愿要做下堂妻还是什么,不管如何,这都是个扰人的问题,越想越觉烦躁,蔚儿干脆就抛开了心底的所有烦事,就这么走着吧,反正事情总要来,该解决的也终究会解决。
突然,鼻尖隐隐闻到一抹熟悉的清香味,蔚儿顿下步子,继而晃了晃头,一定是自己闻错了,哪里那么凑巧。
可是纵然这么想着,她还是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她不敢想象自己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样子,除了上一次炎湖的不期而遇,他们似乎还处在冷战中,几个月前,承华殿中,自己那么无情决绝,他怕是……恨透了自己吧。
对了,北燕皇室不是早已向外宣布先太子妃已殁了吗?
想到这里,紧紧攥着的掌心竟变得有些潮湿。
耳边又陆续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那样急切,那样稳重。
蔚儿慌了,真的慌了,她不敢转头,但她心里一直不断告诉自己不可能是他,奚初昨日才得知自己的消息,哪里就这样快。
“吁——”
身后的人猛然勒住缰绳,蔚儿能清晰地听到马蹄声突然消失的声音。
而这马上的人的声音……
“姜蔚儿!”
这一声称呼略带着强硬与征服的意思,像一双无形的手突然伸出抓住自己的脚踝,让自己动弹不得。
她终究还是停下了,只是迟迟没有转头。
正文 第240章 你在跟谁说话
“你还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身后的人没有上前,还是安然坐在马上,看着前面这个背对着自己的女子,两个人好像是在对峙,又好像是在赌气。
蔚儿还在想要怎么开口与他说第一句话,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说完之后该干什么……
她就这么无厘头的神游,有风声从她耳旁掠过。
“啊——”她还没想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案,整个人就猛地被拎起,双脚突然的腾空,让她忍不住双眼紧闭,大叫出声。
再次睁开眼,自己已经被他拎上了马,整个人横趴在他身前。
这马蔚儿认得,是云弄,他的爱马,他曾经也是骑着这匹马带着自己驰骋到天明,带她回家,替她解了思乡之愁。
所以说,云弄的蹄子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他又突然夹了一下马腹,而云弄得了主人的命令,更加肆意起来,干脆撒开四只脚丫子飞快的驰骋起来,而他,像是一个将军,正带着着俘虏从一场战争中凯旋归来。
是的,这场战争蔚儿输了,输给了这个小肚鸡肠还又阴魂不散的男人!
这个该死的男人!
“你放我下来!”她头脑倒悬,整个人难受的紧,若不是自己早上没有吃饭,这会子估计早吐出来了。
他不理睬她,不理这个胆大包天还又锱铢必较的女人!
这个没经过自己允许就擅自离开了三个月的女人,这个让自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思念了整整三个月的女人!
云弄还在不停地奔驰,它似乎很是欢喜这样子跑。
蔚儿见他不理,忍不住双手捶打起来,因为倒挂着,所以声音显得有气无力:“你……你快放我下来!”
夏侯羡终于垂下眼帘看了一眼趴在马背上的她,不过很快又抬头目视前方,控制着自己身下的马儿,半晌才缓缓开口:“你在跟谁说话?”
跟谁说话?蔚儿听见他这个问题不禁微怔,继而心下冷笑了一声,是啊,他现在地位不同了,他现在可是东宫的主人啊!
所以他是想向自己宣示他那赫赫在上的地位?
“北燕国的太子殿下,放我下来!”她再次喝令,顺便捎上了他的身份。
这下,他该满意了吧。
夏侯羡低沉的笑出声来,声音不出意外的带着蛊惑意味。
“不对!”他说出这两个字的同时又狠狠夹了一下马腹,还未及蔚儿反应,身下的马又再次加快了速度。
蔚儿虽然幼时也能骑马甚至训马,她做的不比平常马童差,可是如今以这样的姿势被压制在这样一匹上好贡马身上,她是真的觉得头晕脑胀,脚下无根,仿若置身于一个空旷悬崖上,下一秒就要被人推下。